他这儿子什么都好,就生着颗心不分场合,总软的和豆腐似的。永兴帝重新捡起朱笔,也没打算接连打萧云奕的脸:“朕知道了,跪安吧。”
君王一言九鼎,落地成山。
萧云奕站起没有拍去膝上的灰,他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温热的奏折,走到永兴帝前双手呈递上去。
“有正事不早说。”永兴帝怨怨接过,萧云奕趁他翻看那阵子空档,平静地退回原位直直跪了下去。
不过是双膝一齐,眼都没眨。
“啪!”
燃在案台的线香最新一寸未来得及袅袅生烟,便被主人挥袖的蛮力掀翻,奏折一并腾空尔后折损在萧云奕面前。永兴帝挥之不去眼前墨字:“你要毁谤皇后?”
“并非毁谤。”萧云奕一改方才温和,眼中凶光闪烁,他吐字铿锵:“是揭发!”
“她是你的嫡母!”永兴帝以更大声的吼回去:“皇后在位近二十年执掌六宫井井有条,对你,对你的弟妹一视同仁!哪里没有尽到嫡母的责任?”
“她是嫡母,就可以害儿臣的生母,您的结发之妻吗!”
萧云奕出手时臂膀都在颤,他拾起奏折,将它的折痕铺平又展开:“父皇是没看仔细吧,柳青荣的条条罪状是儿臣一笔一划写的。您不愿看,好,儿臣念给您听。”
“罪一,于皇宫间擅用巫//蛊之术,居心不良以下犯上,至孝慈皇后恶疾缠身,害其病亡得以替之!”萧云奕寻着重点念了,抬眸的眉宇间尽是冷态:“什么巫//蛊之术,父皇是想听还是自己看啊。”
永兴帝自是一目十行看了大致,他指着萧云奕暴怒道:“无证诽谤,你住口!”
“诽谤?儿臣倒情愿这些事都是编的,假的。儿臣和父皇一样,刚刚得知一些头角时完全不愿相信,世上怎会有蛊毒厉害至此?怎会有人心险恶到生人刻骨的地步。”萧云奕愈说反而愈冷静了:“父皇您想不到吧,您枕边的一生挚爱竟是个毒妇,是个连您都算计的,毒妇。”
萧云奕此时此刻突然就很想拜谢他的父皇,谢他对何家的心亏的赔偿,谢他没有把何之儒的嘴缝上,谢他准允自己儿时跟着何之儒,早早明白了那继后柳青荣才是父皇最爱的女人。
和步步算计魅惑君心的柳青荣比,由太后选定的出身大家,端庄善良的何觅棠算什么?算立在后宫的祥和牌坊,往前朝撒野的茅,挡在柳青荣前面的盾,困在为皇家开枝散叶,却没能看亲生儿子长大的可怜女人!
萧云奕根本不容永兴帝的驳斥:“记载在西疆古籍,人//尸在崇明司,而最大的证据就躺在长春宫!父皇,柳青荣病了,得了和母后离世时一模一样的病。儿臣从不信好人有好报,但丧尽天良必遭反噬!”
“病?”永兴帝壮烈气势忽然就乱了阵脚:“来人!怎么没有人和朕说,皇后得了什么病?来人,快宣太医!”
无人应答。
“哈。”永兴帝愣了半刻即反应过来眼下均由萧云奕安排的,他不往前走也得走:“好啊,朕的好儿子,这养心殿的人都听你差遣。怎么?要造反吗!”
“儿臣不敢,儿臣一切都拜父皇所赐。儿臣只是让他们安分一会,待您听完柳青荣的罪,您怎么处置儿臣都认。”萧云奕视线回到折子上:“罪二,暗派刺客,谋杀太子未遂。罪三,于东宫安插细作,害太子妃落胎。苏绫的舌头是父皇下令割的,可惜,儿臣宁愿脏了耳朵。”
“你手伸得够长,崇明司都不放过。”永兴帝怒火之余便是惊异:“你是朕唯一的储位,朕本以为坦荡地将一些权势交待给你,你便会心满意足。结果呢,光六部你就把控了半数!”
“如今是四个了。”萧云奕昂了昂脖颈:“但父皇发觉了也没有制止,您不就希望儿臣有和您曾经一般的野心。”
永兴帝自嘲道:“你如今刑有沈决,兵有虞靖,皇后就算和你争她还能争的过什么?一些鬼神之传无稽之谈就让你如此疯魔!”
“她从未想过要和我争。”萧云奕牙齿咬到作响:“刺客头骨骗不了人,柳青荣要的是我的命,是取而代之!”
“她此番害的不是您漠不关心的发妻,是您寄予厚望的太子了,您还会和二十年前那样当做无事发生,放任不管?”萧云奕嗤笑出声,在他印象里他好久没笑的如此放肆过:“父皇,您可以不爱母后。”
“但您不能纵容柳青荣害死她啊!您让我去天涯海角找她,断不该让她的闺名出现在贼人的头//骨之上!”
永兴帝胸膛不住的一起一合:“来人,来人!把太子押至东宫,禁足!不,是禁足东宫所有的人,再给朕搜宫!将太子那些乱力怪神的玩意都给朕烧!烧了!”
“罪四……”萧云奕攥着奏折扶地起立,任涌进来的带刀侍卫将他重重包围。
第53章 离宫了 萧云奕不要她了。
“叮哐——”夜途月下的马车形单影只, 摇摇欲坠奔走在常青树林。琼羽自昏睡中缓过神来,感觉有东鬼西怪撕扯着她的四肢,她嗓里泛着酸恶劲, 晕晕沉沉一头栽进某人怀抱。
虞靖一手撑着她一手替她把身上的毛毯往上拽了拽:“醒了?”
“嗯。”琼羽听出虞靖的声音, 费劲也要用鼻息发出声轻哼表示回应, 她恍惚将眼撑开条缝,不过所见仍是黑暗。
她无力地枕在虞靖大腿上:“靖姐。”
“累就不要说话了。”虞靖拍拍琼羽肩头:“如果觉得晃着恶心,咱们便先停一会。”
停一会,什么停一会, 她没动啊, 不是正躺着?琼羽乍地给吓清明了:什么躺着!她现下不应该在长春宫守着皇后等圣上来吗!
“不对, 靖姐不对。”琼羽着急忙慌想要起身却被虞靖禁锢着,她尽量捋直不太灵活的舌头:“我该在长春宫啊,皇后的病还没个结论!”
药效没彻底过去, 虞靖还是想让琼羽少说些话,她接着道:“怎么一醒来就在我的马车上了?”
“我明明, ”琼羽眼瞳逐渐适应了昏暗环境, 能清晰看到虞靖若有所思的俊容, “我明明记得是碧波跑来找我,我还没问话呢!之后……”
之后她就晕了!
可是碧波不会害她,虞靖更是不会。琼羽活动着慵懒的身骨如梦初醒,寻思着合适的词:“你们故意的?”
虞靖似乎料到琼羽会这么问,她高束的马尾促着眉尾上挑,十足精神下却是骇人的冷静:“是。我借送碧波回来的时候进了宫, 也是我让碧波带我去找你,并让她吸引你的注意力,好趁机给你吸入安定散。”
她望着一脸懵逼的琼羽, 解释中多少带了些愧疚滋味:“放心,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问题不在药上,在为何要这么做。”果然后劲消散的很快,没多久琼羽手腕关节便恢复了力气,她尝试坐起来,虞靖也扶了她一把。
待坐稳了,琼羽诧异地吸吸鼻子:“靖姐若有事找我,大可说明白了直接让我跟你走,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还以为我又被人绑了,你瞧我脸吓没吓白?”
虞靖听不进任何玩笑话,向来端持的眼神掠过一丝紧张,尔后是浓到藏不住的忧虑:“你不会跟我走的。”
越能开门见山说的事越是平常,怕就怕有所掩盖,一浪接一浪扑面而来,看似在试探人的接受能力,实上如同放血与斩首,走那条路皆会跌入深渊。
虞靖直来直去惯了,在战场行路讲究不能说废话耽搁要务。但于琼羽不同,萧云奕是她的天,是她的地,她不忍看到琼羽天塌地陷,她想象不出琼羽知道真相后被噩耗淹没的状态神情。
“所以只能来硬的。”琼羽愣猜不到虞靖焦心的顾虑,只好一件件摆出来问:“是皇后不好了吗?”
话一出琼羽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若是皇后突然病危,萧云奕有千百种法子叫她离开脱身,断不能麻烦将要远行剿匪的虞靖。她看虞靖反应淡淡,心中逐渐升起警惕:“我们要去哪?”
“你且放心,一路有我。”虞靖扭过半边头,很快又转回来对琼羽微笑:“还难受吗?再睡会吧。”
“靖姐这是不告诉我了。”能让虞靖对她隐瞒的事不是关于萧云奕便是有关南昭,而能让虞靖言听计从之人除了圣上便只有萧云奕!琼羽肝胆猛颤,想弯着腰站立,奈何腿脚发软,一起便摔跪在车厢中央,她痛感也麻木着,能做到的就剩直向外喊:“停车!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