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似是忘了此行的目的。
半晌,霜弥才回过神来,低声道:“陈仙姑是想把我们作为画中人虐杀,顺便报仇解恨。”
朗景淮点点头:“关于这位二小姐,其实有些蹊跷。记载中写道,陈汝氏先逝,后夫君与义妹皆郁郁而终,与城主同葬。我们进鬼阵之前所在的墓穴之中,也确实有三口棺材。”
“只是,”朗景淮抬眸,“另外两口都是空的。”
霜弥:“!”
她忙把方才唐敷公子泄露之事说了一遍,问道:“难道说,这唐敷公子果然成功了?他们真的长生未死?”
朗景淮沉吟不语。霜弥也自觉不对,若是真的长生不死,这两人怎么可能舍得城主府的荣华富贵?毕竟城主没有子嗣,他们“下葬”之后,城主府易姓,此后的荣华,都与这两人无关。
朗景淮低低道:“有一种法子,与所谓长生不死有些相似。”
“什么?”
“炼魂。”朗景淮道,“这是一种淬炼鬼将的秘方,传说中有一小国,国力低微,国中一方士献计,将死去的民众合葬在一个特殊的墓穴之中,下葬之人魂魄不散,可化为鬼将,护卫国土。”
“为了操控鬼将,炼魂之人就算身死,也可以凭借鬼将之力弥留人世,只要鬼将不灭,炼魂之人便不会死。”
霜弥愕然地瞪大眼。
没错了,陈汝氏待民亲和,不讲究排场,庆功宴上与人说笑极为平常,这样的人却葬在那么一个宽广得有些过分的墓穴之中,本来就很违和。
如此想来,应当是这个二小姐和唐敷公子共同密谋,背着陈汝氏建造了这个特殊的墓穴,只等陈汝氏死去,便将她炼为鬼将,好让他们两人长生不死。
原来,在这么久以前陈汝氏就被最亲近的人算计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是骨头渣都不剩。
以陈汝氏的洒脱,原本死后便要自在投胎,却被这两人拘住,迫不得已守护在这片土地之上,还要供这两人驱使夺取法力,供他们维系生命。
如此仇恨,也难怪陈汝氏会黑化了。她受人控制,无法与唐敷公子和义妹作对,被幽缠上之后,以自戕之心放弃抵抗,才会造成如今局面。
她自知时日无多,在残留的意识当中,仍不甘心想报复这两个害她至深的人,因此捏造幻境。
朗景淮道:“她不杀了仇敌,心中仇恨难以平息,此战必须提早打,否则她若将冒头对准你,就危险了。”
霜弥抿唇道:“可是她明知我们是无辜之人,只是扮演着她回忆之中的角色。即便是杀了我,也不会抵消半分她的仇恨。师兄,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朗景淮看了她半晌,顺了顺她披散下来的长发:“依你。”
一觉睡到天亮,霜弥仍穿上这二小姐惯穿的粉色襦裙,走到厅堂去。
此时陈汝氏已经练完功了,穿着一身利落衣装坐在桌边喝茶。
霜弥端了杯凉茶走过去,双手递上:“早晨干燥,姐姐请用。”
陈汝氏身边的侍女脸色变了变。以往二小姐嫌弃义姐情状粗鲁,有如男子,不愿接近,此时还主动奉茶,真是假惺惺。
陈汝氏凉凉地扫她一眼,昨晚她接到信报,唐敷夜会小莲,却被小莲主动赶走,着实叫她有些许意外。
毕竟若是放在平常,小莲定会和唐敷独处到深夜,直到她亲自去抓人,小莲还会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哭哭啼啼地说些“我不懂规矩,都是我的错,姐姐千万不要怪罪唐敷哥哥”之类的话,叫她怄气不已。
今日又端茶与她,陈汝氏眼睫低垂,暗暗在茶面上一扫,没有发现异常。
她倒真有几分摸不准这个义妹想做什么了。
这时,唐敷步履散漫地走了过来。
一阵风经过陈汝氏,吹向唐敷,唐敷皱了皱眉,掩鼻道:“大清早的,哪里来的汗气。”
这一屋子人,都是干干爽爽的,只有陈汝氏因为练功汗湿了头发,这所谓汗气指的是谁,瞎子都看得出来。
唐敷这样遮遮掩掩地说话,并不会为妻子留面子,反而阴阳怪气,别人原本没有注意的事情,还被他放大了。
霜弥嘴角抽了抽,当即放下茶杯,走到陈汝氏身后,给她捶了捶肩膀,语气夸张地称赞道:“哇嗷,姐姐,你这一身体魄真是强健优美,果然是勤学苦练的好榜样呢,不像有的男子,四肢枯瘦,大腹便便,真是难看。哦,呵呵,我就是随口说说,没有说在场的谁的意思呢。”
陈汝氏:“……”
唐敷:“???”
在场分明只有他一个男子,他不由得看看自己的双臂,又看看自己微凸的小腹。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霜弥暗暗哼笑两声。
阴阳人者恒被阴阳之。
她可没有崩人设,她说话明明还是茶香四溢,只不过,换了个对象而已。
第44章 妹妹
陈汝氏肩背一僵, 她常年练武,并不习惯与人随便亲密接触, 更何况,这是从来对自己并不亲厚的义妹。
陈汝氏对义妹抱有防备之心,肌肉紧绷不放松,霜弥按了一会儿按不动,从善如流地放弃,坐到一旁。
唐敷疑惑了一会儿,似乎想不明白,狐疑地看了看霜弥。唐敷清了清嗓子,对陈汝氏道:“城主, 今日天气晴好, 不如外出赛马?”
毕竟是深爱多年的人, 陈汝氏对着唐敷, 总是有扭转不过来的好脸色。她嘴角抽动,暂时不管身后的霜弥, 缓声道:“夫君怎么想要赛马了。”
唐敷很敷衍地笑了笑:“我不去,城主去吧。”
霜弥瞪眼警惕, 唐敷这明显是不怀好意, 想要支开陈汝氏。
陈汝氏淡淡垂眸, 不知是不是听出了唐敷的借口,只说:“公子不去,我也在府内陪公子吧,难得闲暇。”
唐敷闻言转头看了看霜弥, 一脸难色:“我有什么好陪的,城主不要浪费了这大好的春光。”
霜弥简直要炸了,这唐敷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说自己的话,看二小姐干什么,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城主,他和二小姐有一腿?
但是从之前陈汝氏的反应来看,这唐敷和二小姐绝对还没有成事,只是在搞暧昧而已,唐敷还表现得这么黏糊,真不知道是对这位二小姐情根深种,还是蓄意想要害死二小姐了。
霜弥咳了两声,说:“姐姐,我最近新听了一出戏,将戏文写下来,叫戏班子来演,做消遣是再好不过的了,姐姐不如就留在府中陪妹妹听戏……啊,自然,我这小小心意,与姐夫春游的提议想必,当然是不值一提,全凭姐姐做主。”
唐敷惊愕地脱口而出:“小莲你说什么?”
霜弥对他置之不理,蹲下身双手搭在陈汝氏膝头,下巴抵在手背上,眨巴着水润的眼睛看着陈汝氏,似是撒娇一般。
霜弥此时的外貌,其实是她自己的外貌,只不过由于幻境的影响,这个故事中的角色都自动把她看作二小姐。
陈汝氏本来垂着眸,霜弥趴低了,刚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陈汝氏的目光便无法避免地落到了霜弥的身上。
霜弥晃晃她的膝盖,声音软软的:“姐姐,我只是想跟你看一场戏而已嘛,平时姐夫陪你的时间那么多,我都很少跟你说话的。”
系统发出一阵紊乱的电流声,收起脑海内的台词本,平板道:“宿主,我认为你已经可以出师自由发挥了。”
陈汝氏一阵怔然。她的义妹,确实是这种风格没错。
说话不好好说话,拐弯抹角的,看似体贴,其实每说一句话总要拉个垫背的踩一踩。
从年幼到长大,她时常被这种言语弄得极为不爽,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一味地讨厌义妹。
可今天陈汝氏才发现,义妹其实,果然是有些可爱的。
少女粉嫩的面颊上有纤细的绒毛,迎着光变得更明显,看起来毛绒绒的,白皙柔嫩的肌肤不用捏也知道很软,茶色的眼眸澄澈如琉璃,晨光照耀进去,一片通透。
她软软地靠在自己膝上,像一只没什么体重的小猫,使尽了浑身解数,也不过只是想提一点点小小的要求而已,这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陈汝氏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差点摸上了少女的额发,她猛地收手,攥起五指落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