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却对她撒了谎,如果祖母知道真相,会是怎样的情形?
新愁旧怨加在一起,她可不就泪流不止了。
终究是顾忌着车里还有旁人,别惹得他生了厌,反悔了又把自己送回林府,林灵儿很快收干了眼泪,尽力变的没有存在感。
雨越下越大,车里的两人,寂寂无声,心里一片潮润。
*
归宁回来第二天陆渐离就去了翰林院当差,现下庆国正处在和平盛世,圣上又喜文弄墨,顾翰林院的差事,最是繁忙。
一个月余,陆渐离大概只有三两天能和林灵儿打个照面。
忙起来他就睡在书房,或者干脆留宿翰林院,有时禁不住祖母叮嘱,也会进卧房,只是大多时候林灵儿已经睡着,他只和衣轻轻躺在床塌边。
有时,夜里,林灵儿醒来,突然发现旁边多个人,会惊得失魂落魄,如此几次,也就习惯了,每及于此,清晨醒来后,她都会假寐一会,待旁边的人走了,才慢慢起床。
因着这样,两人碰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陆渐离当差的时候,祖母就差人唤林灵儿到自己院里,祖孙俩相处的很是和谐。
北国的初夏,气候最是怡人,脱去薄夹袄,林灵儿一袭水青色对襟上衣,淡粉色百褶长裙,翩然来到祖母院子。
昨个祖母在御宴楼定了叉烧酱焖肘子,一早就差人到屋里喊她过来吃。
祖母虽年事已高,却是个贪吃的性子,她自小生活在上京,习惯了北方的吃食,后来随老爷南下,南方甜口太多,祖母很不习惯,这次回京,誓要把多年失去的,一口气补回来。
话是这么说,可祖母毕竟已过古稀之年,胃口小,每每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吃不下,实属可惜。
现下可好,她的小孙媳妇,刚过及笄,正是需要补食的年纪,所以每每得了好吃的,祖母就会差人叫林灵儿过来,看着她吃,祖母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祖母每天换着花样给林灵儿准备吃食,她也馋嘴,这样自然是好,只是,每次听祖母一声声“灵云”的叫着,让她很难心安,尤其是如果陆渐离在旁边,她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林灵儿走来,祖母立刻眉开眼笑,急切的冲着她招招手,“灵云,快进来,都说这御宴楼的叉烧酱焖肘子,日日宫里的娘娘都要定几份,咱今儿也好生尝尝。”
听到长姐的名字,林灵儿心里忍不住又咯噔了一下,但表面如常,乖巧的应“是”。
刚坐下,祖母就迫不及待的让郑嬷嬷捡块最大的放她面前的菜碟内。
“先帮祖母尝尝,味道如何?”祖母殷切的盯着她,直到她把那片肘子送入口中。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肘子。”说完,林灵儿飞快的夹了一片,放到祖母的菜碟里,“祖母也尝尝。”
听到孙媳妇如此说,祖母满足的笑了,眼角的褶子簇成一团,向两鬓飞去。
用完午膳,祖孙俩坐着焚香,室内暖风习习,芳香四溢。祖母一时兴起,问站在一旁的郑嬷嬷,“离儿是不是说,明天休沐一天?”
翰林院本五日一休沐,可陆渐离自入院开始,未休一天,祖母担忧他冷落了新婚的妻子,命他这次轮值必须休沐一天。
“是了,老夫人,二爷答应您明个休息。”郑嬷嬷爽声道。
“那定不能负了这大好的天。”祖母转脸,问一旁百无聊赖捣鼓香炉的林灵儿,“今个离儿散值后,咱们即刻出发去京郊的庄子住上一日,可好?”
陆府在京郊有一个山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每有陆家的人至京城,总会抽时间在那里小住几晚,祖母早就想过去,只是回京后一件事连着一件事,这才抽了时间。
自嫁入陆府,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林灵儿连大门都没踏出过,听说要出京,自是喜不自禁。祖母着她赶紧回去收拾,又招呼着丫鬟小厮准备一应物品,陆府瞬间热闹起来。
要休沐一天,需将明日差事俱都安排妥当,待陆渐离从翰林院离开时,已近日暮。
虽天色渐黑,但祖母热情极高,陆家的马车还是趁着余晖,吱吱呀呀的向京郊去了。
祖母的热情只维持到进门,就感觉周身疲惫,回屋歇着去了,临走前吩咐孙子带孙媳妇好好观赏园子。
丫鬟仆妇簇拥着祖母,搬着所带物件,也一并回屋收拾去了。
被叮嘱欣赏园子的两人却一动未动,在原地杵了半晌。陆渐离神色不虞,祖母让他带林灵儿在园子里转,绝对是强人所难,因他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山庄。
他不似陆家其他人,是商人,有机会南北满地的跑,时常来山庄小住,而他只是一个书生,惯常舞文弄墨,之前从未来过上京。
“我对园子不熟,让李妈带你转吧。”扔下这句话,他抬腿便走了。李妈是园子的管事妈妈,她自然是最熟悉园子的。
被单单撇下了,林灵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松许多,园内凉风袭面,花香扑鼻,她还真想逛逛,但如果是跟着陆渐离那个大冰雕,那估计就没什么雅兴了。在园内一直逛到李妈委婉提示,林灵儿才依依不舍的进屋。
在外不比家里,因着下人只收拾出来一间屋子,所以当林灵儿进屋时,看见陆渐离正坐在桌前,执笔陷入沉思,许是刚沐浴罢,头发未束,散在背上,令他有了和平时冷静严谨截然不同的潇洒不羁。
不知为何,林灵儿竟然不敢再朝他多看一眼。就是为了避免同处一室,隔门沐浴的尴尬,在来之前,她已经更衣沐浴过了。
她垂头敛目,悄无声息的穿过屏风,上床滚到最里面,这是直接要睡了。
虽然她自认为做到了没存在感,可是经过书桌时,裙摆发出的窸窸窣窣声,还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复又落下,沉浸到自己的思虑中。
子夜林灵儿醒来,是被渴醒的。中午跟着祖母吃了太多的酱肘子,晚上逛完园子,本想进屋喝口水的,结果不明所以的就躺到床上睡着了,直到口干难耐。
郊外天空清爽,月儿都分外明亮。
挨床边睡着的人,乌眉,墨发,周身都晕着柔柔的月光,林灵儿半坐在床上,对着面前通体发光的人,心里来来回回纠结了无数遍。
最后她把心一横,玉手跨过他的肩膀,想轻手轻脚的下床。
谁知,当她刚跨过一只脚,还未待身子离开,睡着的人,倏的睁开双眼,四目相对,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
林灵儿吓得不知所措,本能的趴下,却不想正好撞入他的胸膛,宽阔精实,还砰砰如敲小鼓。
反应过来后,脸红到耳根的她,赶紧往床下滚,谁知又被一只大手反身圈住,徐徐放下,这才避免了头脚着地的危险。
“深更半夜你在折腾什么?”刚刚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浅浅睡下的人平时最恼有人扰他清眠,可也终不过不痛不痒的问这么一句。
“我...口渴,想下来喝水。”如果知是这样的结果,那她宁可唇干嘴裂也不会下来找水喝。
陆渐离不置可否,但从他双手抵床,坐在榻沿的动作来看,他显然是要她快喝快回。
林灵儿飞速的端起茶壶,倒了一茶碗,三两口下肚,就小跑回去,经他身边翻身上床,她甚至不敢喝第二碗,生怕他不耐烦,在她上床之前,又横躺下去了。
像是逃过一劫,林灵儿止住砰砰的心跳,安心的阖上眼。
“你和杜若邻什么关系?”
黑夜里,这句话如惊雷,把林灵儿刚刚安放好的心,又炸了出来。
第7章 欲念 对不起我失态了
杜若邻是陆渐离同科的榜眼,及第后二人俱在翰林院当差,陆渐离是从五品侍讲,负责编纂大庆国志,杜若邻是七品编修,正好和陆渐离同组共事。
按说,他们算同窗,陆渐离也颇欣赏他的才学,俩人在一起当差,应是有默契的,可自陆渐离第一天入翰林院,杜若邻对他就显出刻意的疏离,貌似还带有一丝恨意。
后来因着公务,俩人接触多了起来,每日也能闲着搭上几句话,让陆渐离颇为恼火的是,近来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问起自己的新婚内眷。
见那态度,不像调笑,也不似好奇,竟充满关切,还有求而不得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