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回到房间后，凌薇看着眼前的卷子和课本，忽然什么都不想做，拿出邮寄来的成绩单一头倒在床上，盯着那一个个数字发呆。
昨天中午正在写作业的凌薇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邮政大厦工作人员打来的，她没有告诉妈妈是要取成绩单。借口找同学便背着包出了门。
打开信封的前一秒凌薇心里是紧张又期待的，翻开对折的成绩单后，呈现在眼前的成绩没有想象中的好不过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文理排名差距悬殊，让她有一点点难过。
凌薇一边沿着马路往回走一边想着怎么跟父母说。爸爸妈妈在上高中之前提到过都希望她学理科的，因为理科的就业面广，而家里的情况在日后又刚好需要凌薇来支撑，所以一路上她都很纠结。
明明努力了那么久，为什么理科的成绩还是比文科落后那么多，难道她真的脑子太笨不适合吗？
害怕让家长失望的凌薇回家后选择了隐瞒，可是刚刚饭桌上的话又让她莫名心安，如果可以抛开一切后顾之忧，凌薇还是喜欢文史类，她还是想选择文科。
“陈最，我爸妈刚才问我分科的事情了，我想选择文科，但是理科就业好，我又怕他们不同意，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凌薇在信息栏里编辑好短信，但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她问过陈最“分科”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自己过于着急还是这件事情本身没有着急的意义，对方的回答是‘走一步看一步’，担心被认为自己活得太纠结，也因为习惯了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这条消息最后还是被存到草稿箱里。
“你领到成绩单了吗？”凌薇给李默尘发了一条短信。
“我今天到我爸家来了，那个女人怀孕了。”
凌薇刚退出短信界面，就收到了陈最的消息。
“应该是个男孩。”
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回复，新消息又来了。
“那你现在还好吗？”凌薇删掉这句话，按了拨通键。
“喂，你还在你爸家吗？”
“恩，刚才吃完饭，在他们面前没事，你放心，就是心里有点儿难受，替我妈难受。”
接近一个小时的电话里，凌薇听到了陈最有条不紊、沉着冷静的跟自己讲着家里的事情，这又是不一样陈最。
陈最的父母是自由恋爱在一起的，当初陈最爸爸家里条件一般，奶奶想让他找个镇子里的女孩做老婆，踏踏实实的相夫教子，可是陈最爸爸在市里上专科的时候认识了陈最妈妈，而妈妈是家里的小女儿，娇生惯养，好在外婆一家很开明也没有看不起他爸爸，可是强势的奶奶却不同意了，她看不惯陈最妈妈的小姐脾气，一度插手不同意他们结婚。
恋情在有了陈最之后终于得到了奶奶的肯定，可没想到，从手术间抱出来当医生说“恭喜你们，喜得千金”的时候，奶奶举起的准备迎接小生命的手却放犹豫了，表情也变了。好在外婆上前抱住了她，所以陈最一直以来和外婆很亲近。
从此以后的十多年里，奶奶隔三差五的提起自己想要个孙子，毕竟陈最爸爸是家里的唯一的儿子，香火不能断，可是她不知道陈最妈妈在生产的过程中因为大出血无法再怀孕，所以时间一长就对这个唯一的儿媳妇冷嘲热讽起来。
这些事情大部分是从爸妈吵架的房门外听到的，是不是家里不幸福的孩子成熟的都要早？所以陈最聊起这些的时候没有咬牙切齿也没有一点哭腔，听不出恨，可遗憾的是也听不出爱。
如果过去的事存在不确定性，但可以肯定的是，父母离婚的背后也有奶奶“撺掇”的因素，而现在，继母怀孕，腹中有子，且为孙子，奶奶应该非常高兴了吧，所以陈最才会感到很难受，替妈妈难受。
凌薇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成绩单躺在床上听完了这个故事，只能无能为力的给予笨拙的语言安慰，她想起来陈最说一段感情出现了问题谁也不怪，只能怪这段感情本身存在问题。
嘴上不说，凌薇心里知道自己家里这么多来年何尝未有过一直解决不了的争吵和难题呢？
只是得过且过，没有撕破脸、没有放狠话、没有触碰底线也就这么过来了，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面临同样的困境时会是怎样的状态，也不想去想。
因为周围人的婚姻好像大都不快乐。
悲观者一旦陷入泥潭真的很可怕，所以才有那么多小孩想不开而离家出走甚至自杀。
凌薇就这样无意识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整个人被厚厚的被子包围着，一定是妈妈看她睡着盖上的。
她一头爬起来，看了眼手机，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短消息的图标在手机的左上角闪烁，打开，是李默尘。
凌薇这才想起来上午给李默尘发过短信。
“家里来亲戚刚才没看手机。成绩单啊，领到了，你呢？”
“我昨天领到的，你考的怎么样呀？”发完这条消息，凌薇才发现手里的成绩单不见了。
走出房门，爸爸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成绩单就摆在客厅的桌子上。
“爸，我的成绩单怎么在这啊？”
“哦，你妈刚拿出来的。”爸爸的口气很平静，让人猜不透。
凌薇有些惊慌失措，但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们看啦？我考的不是特别好……”
“没有啊，高中和初中不一样了，南中是好学校，成绩好的同学多，你考班级十五名也还不错，我和你妈都挺高兴的。”爸爸的语气比往常让人感觉到温暖，但话入人心，凌薇只在意“也还不错”四个字。
“薇薇起来啦？”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和你爸说成绩呢吧？我们刚才研究过了，你要不学文科吧，班级第五呢。”
“哦……你们还研究了呢，我就是没想好所以没跟你们说。”凌薇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可是理科就业好，我想早点工作呢。”
凌薇一边说一边吃着桌子上的小点心，掩饰内心因为试探而显示出的不安。
“我和你爸也就那么一说，我们也没上过大学，你心里有数就行。”妈妈把菜放在桌子上，“快去洗洗来吃饭。”
听到爸爸妈妈这么说，凌薇忽然感觉压在胸口的一股气消失了，睡前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也不存在了，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从小到大，虽然父母没能给她特别优越的成长成才环境，但在关乎未来的所有选择上面，家人总是一如既往给她自己自己做主的权利，这一点让凌薇非常感激，也自觉无比幸运。
“还行吧，老样子，理科比较好。你呢？”
凌薇看到短信后回复，“不好不坏，老样子，文科比较好。我打算学文了，下学期得努力了。”
“学文？好吧，那我要少一个好同桌了哈哈，不管怎样，加油吧。”
“嗯，我去吃饭了，有空聊。”
凌薇把手机放在枕头下，轻松地走出卧室准备吃饭。
看到餐桌上吃了十几年都不曾厌倦的饭菜，身边坐着最爱她也是她最爱的人，凌薇忽然觉得之前想到的关乎家庭纠纷的种种都只是生活的调味剂，一年到头，不管在外收获如何，只要一家人还坐在一起，就很幸福。
“陈最，你也会很幸福。”她默念。
第三十二章
腊月最后一天是除夕。
这一天凌薇一家都起得很早，母亲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的食材，她和父亲拿着春联和一些门贴、窗贴装扮着里里外外。
忙完以后，爸爸给凌薇的二叔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家里的情况。罢了又拨通了姑姑家里的电话，送去同样的问候。
凌薇奶奶家里一共三个孩子，爸爸是长子，下有一个叔叔和小姑。她出生的前一个月爷爷去世了，听说本来是想借她的到来给病危的爷爷冲冲喜的，结果老人家还是没等到见孙女的第一眼就走了。
这样一来，父亲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这么多年不仅要维持自己小家的生活，还要赡养年迈的奶奶，所以压力很大。
凌薇的姑姑早年结束初中学业后就外出打工了，后来认识了一个外地人，两人一起做服装生意，相处了几年便在外地结婚了，生活也还可以，但两年前姑父出了场车祸，家里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现在的日子过得也很紧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