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晚把背在后面的手拿到前面，摊开。
满手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彩沙。
她笑出了声，开心极了的样子。
“只可惜，晚了。”
盼夏看见宁向晚这个样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玄墨要发疯了。
玄墨要是疯了怎么办？六千年前的生灵涂炭再重来一遍？
然而玄墨毫无动静。
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脸上的鲜血，手掌攥成了拳，手背青筋凸起，关节泛白。
突然间，他扼住了宁向晚的脖颈。
掌间只要再稍稍收紧一点，他就可以了结她的性命。
可是他还不能。
“她人在哪？”
玄墨的声音阴沉冷冽，似是从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传来。
不待宁向晚出声，玄墨又对盼夏和连川说道：“她不在彩风地，你们去别的地方找一下。”
连川和盼夏立刻离开了。
宁向晚看着玄墨，眼睛里是果决和快意。
她艰难地开口：“我，不会，说的。”
他垂眼低睨着她，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突然间，他松了手，宁向晚本来就耗费了不少修为，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玄墨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在这浪费时间，他要去找她。
刚刚质问宁向晚的时候，他就用灵识找遍了彩风地。
可是到处都没有她。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还会不会活着？
如果她又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他又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绝望之际，他的耳边冒出了一道声音，弱到微不可闻——
“无野地…哥哥…”
玉璃躺在这片荒凉的坟场里，一把长刀直直贯穿她的心脏，刀刃穿过了她的身体，插进了无野地的血色土壤里。
她就这么被钉在了地上，不容得她挣扎一丝一毫，动一寸，疼万分。
她暗自发誓，她以后一定会好好修炼，只要她今天能活着出去。
可是她的感官已经失灵了，她连自己满身的血腥味都闻不到了。
她真的好累，眼皮又沉又重，比她小时候上历史课的时候还想睡觉。
可是如果就这么死在无野地里，她就真的是毫无痕迹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能这样，她不想这样。
她好不容易，才变成人的。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她不想再把人间的经历重复一遍了。
她的手指扭曲地插进了身下的土里，纵使疼得撕心裂肺，也用尽全身力气和仅剩的那点修为，叫了那个人一声。
哥哥，救我。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喜欢也好，愧疚也罢，求求你，救我。
就算你不能救我，在我离开之前，我也想，再看你一眼。
玄墨找到玉璃，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可是他觉得，那是他度过的最漫长的几分钟，每一秒都像被放大成了一生一世那么长。
他作为魔，在遇见玉璃之前，心从来没慌过，也从来没疼过。
遇到她之后，他总是心慌，总是心疼。
可是都比不上现在这一刻。
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刀的刀刃完全没入了她的身体，只剩一个刀柄留在外面，衣服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那把刀似乎也插进了他的心里，来来回回地捅，他全身的血液都和她的混在了一起，流了个干净。
他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玉璃睁着眼睛，眼神空洞，似乎是看到了玄墨，她眨了眨眼，泪珠从眼角滑落。
她终于合上了眼睛。
她想到，在人间的最后一天，她闭上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他。
真好。
玄墨眨了下眼，一滴眼泪落在了玉璃的眼睫上。
他咬着牙，把玉璃身上的刀拔了出来，用了十二分的功力修复这个血窟窿。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他吻上玉璃，渡了些真气给她吊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横抱起来，捻了个决，回到了玄英宫。
血肉之伤对于神魔来说本就是小事，伤了真气和原身才是大事。
玄墨抱着玉璃走向卧室，对三个秘书吩咐道：“你们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能进来。另外，让连川和盼夏在会客厅等我。”
说完就关上了卧室的门，剩下烈坎、烈风和烈海在门外干着急。
他们一路跟着过来，也被玉璃的伤势吓坏了。
这玉璃公主是一刀穿心，对于神仙来说根本就是活不成了。
看魔尊这个意思，是要拿他自己的命给她续了。可是这公主伤得这么重，就算是得了他们魔尊的真气也不一定能救得回来啊！
魔祖爷爷保佑，不要让他们魔尊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46章
卧室里，玄墨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脸色惨白，眉头紧皱，这是已经入了梦靥了，再不行动，她马上就会陨灭。
他把手指放在玉璃的眉心，仔细探了她的原身。
石头中间有一条裂缝，正在一点一点地扩大，他似乎听得到玉裂之声。
但是幸好，石头还没碎。
只要没碎，他就救得回来，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
宝贝，这一次，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哥哥向你保证。
玄墨坐在床边，把自己的半颗元丹融化成了真气，低头吻上了玉璃，没有半分地犹豫。
他的真气过于寒凉，她虽然本体是玉，他还是怕她一下承受不了太多，只能一点一点渡给她。
他就这么慢慢亲着玉璃，渡了三分之一后，他又探了一下玉璃的眉心。
石头已经完好如初了，说明她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可他还是不放心，最后把凝了他一半修为的真气全都喂进了她的身体里。
修为渡完，玄墨缓缓地从玉璃柔软的唇瓣上离开，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他低头看了看她，脸颊虽然还是比她平常苍白许多，但也隐隐有了红润之色。
他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总算不是束手无策，白白看着她在他面前消失了。
玄墨已经疲惫至极，却依旧施了个清洁咒，把她的衣服和身体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不带血污。
她喜欢自己香喷喷的样子。
玄墨抚了抚玉璃的脸颊，手掌轻颤。
过了几秒，他又俯身亲了上去。
额头，眼睛，鼻尖，嘴唇，每个地方他都细细吻过。
这些是他从很久之前就视若珍宝、谙熟于心的东西，以后也不会忘。
玄墨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身体无法支撑他再吻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停了下来，在床边坐下。
玄墨此时面色灰白，唇无血色，目光却极尽温柔，舍不得从玉璃身上移开一丝一毫，一分一秒。
“疼……”
良久，床上的人终于出声了。
玄墨以为玉璃醒了，仔细看去，原来还是在做梦。
他摸着她的头，温声道：“宝贝马上就不疼了。”
“好讨厌你…好讨厌韩玺…”
玉璃还在说着梦话。
“韩玺和玄墨…都不是好人…”
玄墨浅浅地笑了，他握着玉璃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亲了亲。
对，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让你死了一次，一个让你差点死了一次。
他安静地听着玉璃时不时地说一两句呓语，没一会儿，自己却剧烈咳嗽了起来。
等到呼吸逐渐平复，他低着头，握着玉璃的手，慢慢说道：“是我的错，是哥哥没有把你保护好。除了危险，我好像什么都没给过你，还总让你难过，总是让你哭。也许连川说的是对的，咱们的开始就是错的，后面再怎么样也都是错上加错，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以后，宝贝离我远远的，多和那些能让你开心的人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语调轻轻的，像在哄一个小孩子睡觉。
“但是，哥哥可以答应你，魔族玄墨这辈子只会爱一个人，并且会永远爱下去，就算他再也不见她。这个人是一个很可爱的公主在凡间的转世，她的每个地方，我都很喜欢。”
他缓慢地抚摸着玉璃的手背。
他的平平这些年变贤惠了，都知道缝纽扣了。
说不定还学会了打领带，可惜他大概是不会知道了。
也不会知道，她以后喝醉的时候，嘴里喊的“哥哥”是不是他了。
更不会知道，她以后是不是也会常常和另一个人撒娇索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