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咬着嘴唇不声响,只是低着头紧盯他,目光灼灼。她的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柳兰京没办法关门。他嫌她麻烦,急着要打发她,就虚张声势把门一甩。门一下没关严实,他暗道不妙,再一拉开,她的手过来还没移开,指甲已经夹得发紫,痛到脸色煞白。柳兰京无奈,只能开车送她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她毫不避讳坦白了身世。她家里还有个弟弟和患了癌的母亲,这笔钱是母亲的药钱和弟弟的卖房钱,她顶着个六亲不认,恩断义绝也要跑出来。她清楚自己要是陷落在家里,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朝九晚五地工作,做到头不过是找个男人嫁了,彩礼用来扶持弟弟。她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从最高处跌落供人仰视。
柳兰京问道:“你刚才就不怕手指被夹断吗?”
赵小姐道:“怕,但是我更怕失去机会,永远爬不上去。我除了年轻,什么资本都没有,我一定要抓紧时间。 我宁愿死也不要穷。”
一个人但凡疯到这地步,也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柳兰京让了步,姑且同意带她去派对。可在医院里略作考虑,他又生出新的打算,一个带有冒险性的计划。
他给赵小姐买了杯咖啡,递上去,微笑道:“你既然要卖自己,就该卖个高价。金亦元没什么钱的,钱都捏在他老子手里。如果你完全是为了钱结婚,倒不如把目标定为金横波,老房子失火烧得才厉害,就算知道你是为了钱跟他,但只要你哄他高兴了,他还是睁一闭眼闭一只眼的。”
赵小姐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如果你的目标是金亦元,当个三月女友,你也就不值得我费心思。但如果你的目标放远一点,我还是愿意为你投资的。你说的没错,年轻就是资本。”
赵小姐犹豫片刻,问道:“你愿意为我花多少钱?”
“钱不是关键,关键是我的投资要有回报。傍男人是门手艺活,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既然下定决心要上赌桌,就要把筹码都压上,输要输得爽快,赢也赢得彻底。柳兰京手边有父母给的生活费,这点钱自然不够,他索性卖了一套房套现。
一拿到钱,他全花在赵小姐身上。外貌上的改变是最基础的,清秀可人固然好,但清汤寡水就没滋没味了。她的头发不烫不染,但要仔细修剪保养。皮肤管理最重要,到了金横波这种年纪,已经受用不起丰臀肥乳了,青春对他才是奢侈品。
微调也不能少,单眼皮开成内双。穿衣风格也要改变。衣服俗气不要紧,但要俗得小鸟依人,豹纹皮草都尽早丢掉。体态要训练,她的优势是高瘦,一打眼就能在人群中望见,弯腰驼背就没办法鹤立鸡群,只能当鹌鹑。网球,红酒,歌剧,古董收藏,各门各类都要了解些,但不必太精通,金横波若是有心,日后自然会教她。但厨艺必须要会,金横波最爱的扬州菜她必须要会两个。
接下来是洗底。她的家境不好,在国内也谈过男友,家里还差点收了礼金。这些背景都要瞒下来,改成殷实美满的中产之家。出生年月也要改,生意人最迷信,结婚前要看她的八字。常给金家看相的师傅也收了他的钱,问起来定然说她是旺夫。
剩下就是铺路。她在美国读书,学校尚可,但专业不够好,和金家一时间搭不上关系。杰西卡有个女友和金家走得近 ,有个女儿和赵小姐年龄相仿,没什么城府。他找了个时间把她和赵小姐一起约出去玩。都是年轻女孩,有共同话题,又送了几次礼,很容易就拉上关系。赵小姐说想找个好公司实习,丰富简历,正巧金横波要招秘书,想帮忙引荐一下。她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一个礼拜后,赵小姐就去面试,入职后与金横波朝夕相对。
做了一礼拜,赵小姐垂头丧气着回来,道:“当秘书其实就是端茶送水订机票,一周都见不到他一面。”
柳兰京冷笑道:“你觉得端茶送水很容易?那你给我泡杯咖啡。”
咖啡端上来,柳兰京喝一口就往洗手间倒,说道:“我看你连端茶送水都做不好。我用右手把杯子,扶手你就要转到这一边,杯沿有溅起的奶泡,你就要擦干净了再端上来。你还要问清楚是不是马上喝,马上喝就不能太烫。”
赵小姐会意,向他赔礼道歉。柳兰京又手把手教了她几次。
两个月后,金横波约她吃晚餐。她紧张得头晕目眩,连打了三个电话问柳兰京怎么应对。柳兰京劝她先冷静,反问她知不知道在现在和金横波相处,最要紧的是什么。
她一连说了三个答案,柳兰京都摇头,只抱着肩,似笑非笑,让她再好好想想。
她略一思索,这才醒悟过来,急忙赌咒发誓道:“我绝对不会说你和我的关系,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不会把你供出来。”
柳兰京道:“你知道就好。有钱人最怕别人在身边埋眼线。你要是挑明我和你关系,谁都救不了你。你忍不住不说,出事了我还能帮你一把。”他事先打听过金横波的喜好,在电话里嘱咐了她一番,又告诫她接下来没事不要主动联系自己。
柳兰京再见到她已经是三个月后,是在餐馆里偶然遇见。金横波给儿子庆生,把她也一并叫去了,他们在走廊上擦肩而过,都装作不认识。柳兰京见她已经戴上了翡翠手镯,是玻璃种。他背过身去笑了笑。一年后,赵小姐就正式成了金太太。
婚后,她主动找柳兰京的次数就更少了,场面上见到了,也端着贵太太的架子,对他爱答不理。柳兰京也笑着给她个面子。他自然不慌。蛇为什么怕让人捏七寸?因为捏住了就动弹不得,拎起来一甩,骨头就要散架。
她暗地里还是给他透过几次底。像是金亦元在泰国酒驾,撞到了一个孕妇,一尸两命。他飞快就逃了,这事是金横波花钱平的事。这件事瞒得很好,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情。还有金善宝婚后找男人,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原本也想弄个人过去,但金善宝不过是玩玩,又有戒心,一向只找身世清白的大学生腻上个把月,他也不方便下手。至于后来金善宝把算盘打到他头上,气得他七窍生烟,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现在金横波病了,分家是近在眼前的事,面上一家人仍是客客气气的,金善宝点头见面还是叫她阿姨,但背地里已经各有谋算了。赵小姐把弟弟接到加拿大,没进公司,而是问金横波要了一笔钱做生意,这两年也搞得有声有色。姐弟间再有嫌隙,一家人也说不得两家话,关上门总是有个商量。她和柳兰京也少有往来了,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告诉他一个内幕消息;柳子桐投资的一家公司估值虽然高,但核心科技有问题。金横波原本也想入手,但观望了一阵,又探听到一些内部消息,就确信这家公司的泡沫早晚会戳破,一旦破产清算,投资基本就血本无归。她让柳兰京劝哥哥早点把手边的股份卖出。柳兰京谢过了她,但家里依旧沉默不语。
赵小姐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已经先知会过金横波,老头子心花怒放,动了改遗嘱的念头,嘴上答应把手上的股份对半分。赵小姐怕金善宝知道了要闹,就暂且把孩子的性别瞒下去,让医生也一律说是女孩。
柳兰京问她分家的事有没有底。她承认还是心里发虚,金善宝在公司经营多年,股东多半还是站在她这头,家里重要的几套房产也是她在打理。最要紧是抓不到她什么把柄,婚内出轨顶多是私德有损,掀不起大风浪。
柳兰京道:“金亦元和金善宝是系在一根绳上的,你搞垮了弟弟,姐姐也势必要去拉。我现在有个计划,你要是感兴趣就来入伙,我们约个时间见面细谈,我过来找你。”
赵小姐道:“可以,但最好是这周,老头子不在,他下周一就回来了,我脱不开身。”
“我会买明天的机票,一会儿我把航班号发给你。”
柳兰京挂断电话,抽了把椅子坐下,望着虚空里的一个角落愣了愣神,唇边挂着淡淡的一抹笑。外面有人敲门,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苏妙露,柳兰京挺直背戒备起来,疑心她知道了什么内情来探口风。苏妙露很敏锐,好在不多疑,几次三番贴着线问了话,好在都让他圆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