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收之家(122)

出了这样的大事,苏妙露却一点风声也没有,想来是她和柳兰京分手分得太及时,彻底被当个外人了。要说怨恨柳兰京,她的怒气到这地步也没全消,但她仍急切地想见他一面,甚至有片刻侥幸,觉得他是需要自己的。

她在家里也坐不住,想问清楚柳兰京在哪个医院,一连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都不见回应。 柳太太临走前说以后会联系她,但也像是忘了有她这一个人。浑浑噩噩在家里等了五天,她终于熬不住,给王雅梦发了消息,问道:“你知不知道柳兰京现在在哪里?”

王雅梦很及时回道:“你要去看望他吗?柳太太之前也问过要不要让你过来,是柳兰京说不要,但他可能也就是赌气。”

苏妙露辗转反侧了一整夜,还是下了决心。为道义、为负罪感、为他们未死尽的一丝爱,她都务必要去见柳兰京一面。她问清了病房号,饭也没吃就出门了。

她只把整件事当意外看待,可眼前这幅山雨欲来的氛围又不像是她神经过敏。柳兰京在房间里待了一上午,整栋屋子里人来人往的,竟没有一个人进去同他说话。他忽然落入一种犯人待发落的处境,让苏妙露隐约觉得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到的时候,柳兰京病房里恰巧没人守着。他面颊上贴着纱布,搁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也绑着绷带,腿是打着石膏吊起来的,只能平躺着,上半身微微斜着,头陷在枕头里,睡得很不安慰,皱着眉,眼角依稀有泪光闪烁。

有一瞬间,如同赦免一般,苏妙露几乎原谅了他的一切。

柳兰京听到响动,睁开眼, “你怎么在这里?出去。”话说得很凶狠,但调子完全是虚的,她还说不太出话,

“我不走。”苏妙露搬了把椅子,自顾自坐在病床边。

“我和你已经完了。”柳兰京扭过头去,不愿对上她的眼神。

“我们是完了,可你还没有完。”

“你到底过来做什么?反正你对我已经没感情了,你是要体现你的人道主义精神吗?” 他的嗓子似乎也伤到了,不能大声说话,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我想要在你身边,你需要我在你身边。” 苏妙露把他扶起来,往杯子里放了根吸管,喂他喝水。

柳兰京润了润嗓子,似乎又有力气骂人了,轻轻道:“自作多情。”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自作多情,可能你真的不想看到我。我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就问一次,你需要不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如果你说不要,我立刻走,不会再来烦你。”

这话倒并非是一时的赌气,自从分手后,她就不敢断言有多了解柳兰京,索性抱以对陌生人的态度,凡事先问清楚。

柳兰京垂下眼,想了想,说道:“来都来了,路上也挺远的,那你留下来坐一会儿再走吧。”

苏妙露背过身去偷偷笑了,实在忍不住把柳兰京当一只流浪猫看待,捡回去,擦擦毛,一面张牙舞爪地叫着,一面倒不抗拒被搂在怀里。可笑着笑着,鼻子又发酸,忍不住去牵他没有受伤的手。这一次柳兰京倒没有抗拒,只是轻轻回握住。

苏妙露坐了两个多钟头,期间护士来换过一次药。一样是普通话不标准,念不清楚柳兰京的名字,南京,蓝青,念到第三遍才对。苏妙露同他开玩笑道:“我第一次也念不好你的名字,是绕口。”她把手机通讯录给他看,柳兰京的号码署名是‘普通话登记考试’

柳兰京淡淡笑了,又说道:“所以你没叫过我的名字。一次都没有。”

“是吗?我不记得了。”

柳兰京又不再接话了,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以前他们是面对面静坐着也不觉得尴尬,现在却忽然有种哀切的气氛了,似乎都清楚以后也没有再叫他名字的机会了。

临走前苏妙露问柳兰京还缺什么,他只摇了摇头,“这里都有,你要是抽不出空,明天就别来了。”

苏妙露第二天还是去看他了,甚至还提早了半个小时。她和父母说了这件事,苏家父母虽然对柳兰京有很复杂的态度,但还是支持女儿去探望他,苏父亲自开车送她去医院。

这次柳兰京似乎精神好了些,在吃一个小碟子里的切好的猕猴桃,上面有两个银色的叉子,他分了苏妙露一个。苏妙露很自然地接过去,与柳兰京说几句闲话的间隙,就吃了个干净。柳兰京把空盘子拿回去,手里捏着水果叉,无所适从道:“你好歹给我留一块啊。”

“啊?你把盘子给我,不是给我吃的意思吗?”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吃光了,我才是病人啊。”

“你这不是精神很好吗?不差这一口了。”

柳兰京撑在床上,稍稍直起身来,颇为一本正经道:“其实昨天一见你,我就想说,你好像胖了些。”

“是啊,你的肉都长到我身上来了。”苏妙露与他悄悄对视一眼,这一次倒是不约而同都笑了。

苏妙露毕竟吃了柳兰京的水果,有些过意不去,一直坐在他跟前,也没有旁的话说,反而徒增尴尬。她就中途溜出去,买了两袋火龙果回去。她再回病房的时候,柳太太也在,见到她也没有其他寒暄的话可说,“你过来了啊,那就好。要是没空吃饭,一会儿让司机接到我家里去吃。”

柳太太匆匆就走了,全程与柳兰京连话都不多说,他也可以避开母亲的眼神。苏妙露原本以为柳兰京的车祸完全是意外,可忽然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柳子桐和柳兰京并不在同一家医院。这两天她完全没见过柳兰京别的亲人来探病,就算全家都忙着照料他哥哥,也不至于把他冷落到这地步。

她没有问柳兰京,他也就没有余地解释,隐约是能猜到些,但他们一时间都没有聊起,越是痛苦的话题,因为总是不去提,有时连想到碰一碰都显得刺痛。那天晚上回去,苏妙露做了一个梦,半夜醒过来哭了,到早上已经不记得梦里有什么,只记得看到了柳兰京。

又过了一天,苏妙露带着两个苹果去看他,自己吃了一个,另一个给柳兰京削皮切块。她说自己能一刀削皮中间不断,柳兰京不信,就和她赌了十块钱。结果是她输了,中间打了个喷嚏,一刀就割断了。她推说是今天发挥不好。

柳兰京笑道:“那你明天再那个苹果过来,明天也不行,后天再过来,今天的十块钱就先欠着吧,不过要收利息的。”

“那我要一直不行,就利滚利欠你不少钱了,以后再欠你个十几万。”苏妙露别开眼神,也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很顺口就说出来了,她原来隐约还是有怨恨的。

“我……”他的嗓子哑起来,第一下没发出声音,“是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道歉?为了什么?”她倒不是咄咄逼人,而是真的有些弄不清了。

柳兰京苦笑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 兴许我这人混蛋当了太久,都不清楚什么算是正常。”

“真奇怪,我和你认识到现在也不过是一百天,怎么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因为我能折腾吧。”

“这倒是实话。”

“上次的录音你还留着吧。”柳兰京微微一顿,像是如释重负般说道:“把录音给我妈妈听吧,她也该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都是我的错。”

“我不会为你做这种事的,你自己和你妈妈说。不要逃,这是你的家,你的家人。有什么事,你自己和他们说清楚。”

“你倒会说漂亮话。”他的头低着,前面的刘海太长了,已经快遮住眼睛了。

”我长得漂亮,自然要说漂亮话。”苏妙露弯下腰,很顺手,为他把那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又找了个粉红色的夹子给他别上,也不听他的抱怨。

后来柳兰京的主治医生也来过, 苏妙露很坦荡地说是他的未婚妻,柳兰京听着也没有异议,她就留下来一起听他的治疗方案。他的腿伤要想和正常人一样是不可能了,当初动手术时,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碎骨头渣子清出来。但只要积极复健,痊愈后几乎和健康人无异。

医生用的是几乎,一种带有含蓄色彩的委婉。柳兰京倒是不以为然,自嘲一笑,道:“我觉得拄拐杖还挺好玩的,以后看谁不顺眼,我就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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