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他抿了下唇,垂下睫毛轻声说。
郑姒:“……”
怎么这么乖!这种逆来顺受的样子,真是很容易就会勾起她一些暗戳戳的念头,让她忍不住想欺负他。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为什么……”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抬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纠结,“为什么,忽然变了?”
郑姒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我知道了。”
她决定把事情挑明说开,抬眼看着他,有点无奈的说,“我知道你为我……做的那些事了。”
“我原本……已经死了……对不对?”她说,“是你将我救了回来。”
听她提起这件事,容珩垂下头,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你因为这件事感激我?”
也算吧。
这种时候再说那些“我根本不需要你救”之类的话,也没有任何意义,换个角度来看,那只不过是在逃避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压力。
所以她顿了一下,点点头承认了。
“……那天早上,我是真的想杀你的。”容珩轻轻抬眸看她,眼眸幽然,“你是在我的手心中断绝生息的。”
“那时候,看到你安静的面容,我还在想,这下子你永远都没有办法再离开我身边了。”他轻声讲述自己过去的心情,“但是……我很快就后悔了。”
“我发现你还是离开了。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将我抛下了。”他微微偏头看她一眼,说,“可我就是不想放过你,偏偏不让你解脱。”
“所以……我将你拉了回来。”他嘴角勾起笑,眸中却含着隐约的悲意,有点恶劣的问她,“知道这些之后,你还感激我吗?”
郑姒默不作声的听着,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人是真的很可怕。
疯到这个地步,两年前她会被吓跑,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本该害怕这种恐怖的偏执。
可是这一刻,看着他的神情,她的鼻子却莫名的发酸。
“为什么故意这么说?”她无奈的看着他,问,“是想我让恨你怕你,还是想让我厌恶你?”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但是那样的话,你……不会痛苦吗?”她微微低下头,看他的眼睛,轻声反问他,“故意在自己身上加诸痛苦?为了你自以为的……那些过错?”
容珩生平第一次生出这般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几乎有些恼怒,想让她闭嘴,或是将她扔出门外,好让她别再用那双明澈的眼睛看他。
他这么想,可是却有些做不到。
他对她这般无可奈何,真是让人生气。
他将唇抿成一条线,故意冷下神色,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你真相而已。”
“你方才不是还说我事事瞒你,总爱骗你吗?”他轻轻地扯了一下唇,道,“所以如你所愿,我不再矫饰太平。”
“只是这样而已,你何必将我想的那么……”可怜。
郑姒有点不耐烦的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轻轻抬起的眉头有点嚣张的表达了她的意思:“少废话。”
……只要稍微让她发现一点端倪,她果然马上就会得寸进尺。
容珩不出声,静静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目光,默默地放开了手。
他毕竟不再是当初那个寄人篱下人人拿捏的小可怜了。只是拿平静的目光看人,也会让人感觉到压力。
“好吧。”郑姒耸了一下肩,道,“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吧。”
“所以……为什么?”他有些执拗的问。
“什么为什么?”郑姒说,“照你所说,你连生死都能操纵,简直就是半个阎罗,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我费尽心思躲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落到了你手上……”
“如今你今非昔比,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再怎么造作,估计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了吧?”她看他一眼,分外通透的说,“明知如此却偏要不自量力的逃跑,然后将你惹生气,难道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更何况……”郑姒眸光微动,轻声说,“我永远……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像你这样喜欢我的人了。”
“所以愿意留在你身边,有什么不对吗?”
第90章 【90】
轻柔的风从半阖的窗子吹进来,室内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这一段时光格外静谧。
“如果你没有主动来京……”容珩说,“我不会那么轻易的找到你。”
“那时,你为什么会来?”
“你觉得呢?”郑姒问。
“我想听你说。”容珩道。
郑姒深吸了一口气,心道,好吧。
“因为我听说你死了。”她故意语气平淡的道,“所以来京城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
“只是……这样吗?”他问。
郑姒弯眸笑了一下,揶揄的看着他,道:“你还想听说我什么?”
他蹙起眉抿了一下唇,垂下眼眸不看她,片刻后又道:“去年冬日,为什么借他人之口辗转提醒我,冬狩林中潜藏着危险?”
郑姒想到这是她托郑姝写在信中的事。
她明知他想听她说什么,却故意不接他的茬,眨了一下眼,佯装称茫然无知的样子,道:“你在说什么?”
仿佛是他搞错了,做这件事的人不是她一样。
容珩带着点情绪盯住她,咬牙道:“去年冬天,你到了筠州,被靖康伯之妻请进府中,为她驱鬼逐疫,离开的时候途径白梅林,遇到郑姝,而后被她带入家中。”
“几日之后,郑姣收到了郑姝的信,她在看了信的内容之后找到我,转告我,让我别去追林中的那头白鹿。”
“这件事难道与你没有关联?”
“啊。”郑姒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含着歉意一笑,道,“原来是这件事。”
她思忖了片刻,而后解释说:“我偶尔会做一些预知的梦。那段时日梦到郑姣被人谋害,落到山崖之下险些丢掉性命……”
她低头别过脸,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嘴上情真意切的说:“我与她姐妹一场,又亏欠她良多。她代我陪在父母身边,若出了什么事,父亲母亲必然也会难过伤神。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得提醒她。”
“可在那个梦中,你落下山崖之后,是被郑姣所救才捡回一条性命。若是我单单提醒她,岂不是会间接地杀死你?”
“我对你没有恨意。不想为此背上一条人命。所以才让郑姣也提醒你一句。”
她解释的合情合理,若是一般人,说不定真信了她那只是勉勉强强的举手之劳。
可容珩却只因觉得她狡猾,被那明显的痕迹惹得有些气恼。
“若不是你因此事露了马脚,我不会找到你。你防备我防备的那么周全,难道没有想过这样明目张胆的行事会暴露自己?”
他紧盯着她,说,“你那么谨慎,为什么会明知京城危险,却依然肯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回到这里?”
郑姒凝视着他,轻轻弯眸不说话。柔和温暖的眸光之下,含着让人揪心的怅惘和无望。
容珩觉得,那目光简直是在折磨他。
就好像日日仰头渴盼的星辰温柔的飘落至他身前,可他伸手去抓,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
勾的他焦灼不堪,压制不住的渴望爆炸开来,充满了胸腔,她却残酷又吝啬的,不肯让他满足。
无形的铡刀一直在他颈上高悬,掌握他生死的刽子手明明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却又始终不肯大发慈悲的解救他。
于是这样包含着希冀又充满痛苦的等待被无限的拉长。
长的让他心中愈发恐慌。
良久之后,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可是她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轻轻偏头看他,说:“百花宴结束了。”
“谁会是你的太子妃呢?”
容珩紧抿着唇,抬眸看她。
他知道博弈时如何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在面对她时,他早已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就算他费心思的营造出假象欺骗她,为此感到痛苦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她只要稍稍上前一步,他几乎就要溃不成军了。
他索性不再做无畏的挣扎,彻底的妥协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送你去百花宴?”他有些自暴自弃的说。
郑姒低头笑了一下。
心头泛出丝丝的甜意,嘴角忍不住上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