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楼观雪突然说:“你猜那座塔是用来干什么的?”
夏青左右四顾,确定着殿里只有他一个人后,才慢吞吞开口:“问我吗?猜不出来。”
楼观雪笑笑:“你不是能预知天命,这都不知道?”
夏青:“……你是不是有病?”
楼观雪修长的手指点着栏杆,落在眼皮上的痣温柔缱绻:“是啊,病入膏肓。这点你倒是猜出来了。”
夏青当了鬼后便觉得自己超然物外,端着高人风范,没理他的嘲讽:“你少发点疯,少杀点人,可能这病还有得救。”
楼观雪没搭理这话,下巴扬了扬,对着那座浮屠塔说:“那里面镇着大妖。”
夏青一愣:“真的?”
楼观雪:“我骗你干什么。”
夏青心道,我们的关系也不是很熟吧,可他还是没忍住好奇问:“是什么妖啊?”
楼观雪唇角扬起:“一出即祸国,让天下大乱的妖。”
那么可怕?夏青嘀咕:“那可得好好压着了。”
楼观雪忽然又用一种非常平淡的语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聊天聊得正和平呢,夏青下意识道:“夏青。”说完他就卡壳,偏头恶狠狠瞪过去:“你诈我?”
楼观雪弯了下眼说:“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
夏青嫌弃说:“我早就知道了。”
楼观雪闻言轻轻一笑,问道:“你身边那团火呢。”
夏青不惜以最大恶意:“泄露天机,被天道抹杀了。”
楼观雪:“哦。”
夏青略有疑惑:“你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了?”
第一晚含枪带棒差点把他活活噎死。
楼观雪颜若珠玉,褪去了那种阴沉慵懒的邪气,干净通透像块琉璃,笑了笑道:“太寂寞了吧。”
“啥?”夏青:“每天那么多天凑到你面前,还寂寞?”
楼观雪道:“对于我来说,人比鬼危险。”
夏青愣了愣。
楼观雪皮肤苍白,唇角有种说不明的脆弱,薄唇道:“那个女人想杀了我。”
夏青小心翼翼:“……太后?”
“嗯。”楼观雪点头:“我不是她亲生的。先皇子嗣稀少,皇权倾轧、兄弟阋墙,最后只剩下我一人,才顺理成章即位。而我身子不好,由太后代理朝政。”
夏青疑惑地看着他。
楼观雪眼神落到前方某个点,带了深深的疲惫,随后笑了下:“如今她兄长摄政王的孩子也长大,她打算除掉我了。”
夏青悄悄打量着楼观雪,不得不说楼观雪现在这脆弱的表象……挺能忽悠人的。
“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楼观雪歪头微笑:“因为只能跟你说了啊。”
夏青:骗鬼呢。
哦他可不就是鬼吗。
虽然搞不懂楼观雪的意思。
但夏青是鬼,还是个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红尘羁绊的鬼,倒也不是很怕他。
上次交流过后,他们之间僵硬的关系也有所缓解。
楼观雪一个人看书时,偶尔也会和他交谈几句。
在看到“鲛人”这一词时,夏青想到系统走前的话,没忍住,多嘴问了两句:“鲛人真的都很擅长魅惑人吗?”
楼观雪想了想,低笑一声,语气很淡:“或许吧。”
夏青在翻一本《东洲杂谈》,记载了鲛人从现世到被捕捞的历史。
鲛人曾经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种族,世代活在广袤遥远的通天之海尽头,侍奉“真龙”。
楚国先祖为求长生不老,觊觎龙肉,集结人间道士,出海远征,闯入了鲛人居所。
过程记载不详,结局却很清楚。
先祖并没有获得长生,相反归来便暴毙。
楚国大祭祀认为这都是鲛人所害,妖异之族煞气过重,于是立下令法,将鲛人一族归于“奴籍”之下,成为最低下的存在。
从此男为奴,女为妓,世代如畜。
为了防止鲛人逃叛归乡,甚至在通天之海上设了一堵“墙”。
墙一立便是数百年。
百年里沧海桑田巨变,纯鲛越来越少,杂鲛却越来越多。
鲛人一族的“纯杂”是靠后天觉醒的血脉分的,觉醒是“真龙”的恩赐,与生父生母无关。不过人类的血液污乱,与人交合生出的鲛,极少觉醒出“纯”来。
夏青心想,楚国真就是个强盗国。
楼观雪道:“你在看什么?”
夏青摇头,敷衍道:“没什么。”可这个世界的背景就是这样啊,人类对鲛人族凌辱践踏,对同族也毫不留情。灭国屠城株连九族常有的事。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楼观雪没惯着由他敷衍,伸出修长的手指从他那里把《东洲杂谈》抢了过来。
夏青被他吓到了,手忙脚乱随便翻了一下,结果一翻就到了少儿不宜的地方。
东洲是离通天之海最近的地方。《东洲杂谈》不仅记录了鲛人一族的历史,还写了各种关于鲛人的香艳传说,这一页说的就是东洲各地艳名远扬的鲛人名妓,用词十分下流,什么“朱唇玉枕”什么“妙器天成”。
楼观雪看了,笑了一下,语气轻松:“说的倒是没错。”
“……”夏青。
也对,楼观雪贵为楚国天子,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尝过。
不过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聊这些禁忌话题。夏青选择闭嘴,去翻另一本书。
楼观雪却不放过他:“你对这些感兴趣?”
夏青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这话是真的,他从小到大性冷淡,活到现在都跟老僧入定似的,断情绝欲,大学那会儿室友都上赶着帮他报男科,生怕他阳痿。
楼观雪眸光望他一眼:“看出来了。”
夏青又不服了:“你看出来什么了那么肯定。”
楼观雪勾唇:“看出来你还是童子身。”
第4章 惊蛰
瞧不起处男?!
夏青莫名其妙瞪他一眼。
楼观雪闷声笑了下,忽然手指点了下桌,转移话题问道:“今日几号了。”
夏青:“三月四。”
楼观雪意料之中点头,淡淡“嗯”了声,又偏头透过窗,望向那座传言里镇压妖魔的浮屠塔,说:“那明天就是三月五了。”
夏青翻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楼观雪说:“你知道三月五是什么日子吗。”
夏青炸毛:“你到底有多瞧不起我,不就是个惊蛰吗!二十四节气我八岁就会背了!”
楼观雪笑:“哦,真厉害。”
夏青被他一夸又要气死了,冷冰冰:“怎么,难不成明天还是你生日?”
楼观雪摇头:“不是,但明天也是个重要的日子。”
夏青:“什么?”
楼观雪轻声笑问:“我有一个问题,你们恶鬼除了霸占着别人宫殿吸食阳气外,都没有别的想法吗?”
话说的好像夏青是个“恶鬼之耻”一样。
夏青才不上他这激将法的当:“想法多得是,不想在你身上用罢了。”
楼观雪点头:“哦,原来是我没这个荣幸。”
夏青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楼观雪白袍胜雪,黑发流泻,一笑眉眼就格外生动艳丽:“不干什么,就是对你很好奇。”
夏青嘲讽:“你的好奇心可真是和常人不同。”
楼观雪慢慢说:“我以为你对鲛人感兴趣,想叫你明天亲眼看看的。”
夏青愣住,蹙眉:“亲眼看看?”
楼观雪的眼睛很好看,一弯,黑得纯粹白得也纯粹:“嗯,亲眼看看,也可以亲自触摸。”
夏青翻白眼:“我碰不到活物。”
楼观雪:“但是我可以。”
夏青脑子瞬间卡住,火花闪电焚烧理智,僵硬抬头,瞳孔微瞪看着他。
烛火映着屏风上自然绘画的梅花,楼观雪在白梅之下,笑容温雅,如芝兰玉树。
“你什么意思?”夏青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话。
楼观雪从容说:“我这几日查找到一种阵法,可以叫你上我的身。”
夏青人都傻了,磕磕巴巴:“你疯了吗?”
从没见过求着鬼上身的。
他无语凝噎,满腹疑问——这人行事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夏青的所有思绪基本写脸上。
楼观雪了然道:“你也没必要多想,你无牵无挂一缕孤魂,我图不了你什么的。”
夏青慢吞吞看他一眼:“那可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