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忍不住摇着头轻笑,一瓣瓣的开始摘那朵庆贺她升级的茶花,毫无怜爱的丢下它们,在空中留下一条血红的瀑布
“否则?”
她再仰起头的时候,手心里只剩下一朵花芯,枯槁的,裹着铁丝的纸棉线
反问一声又一声,引起现场的哗然大怒
但少女充耳未闻
“威胁对我不管用”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转身离开,留下一地废旧的纸花,红到极致,接着就是花败时分,亦或者说是,从未开放过,自始至终,都是虚假
“你会后悔的”
仿佛是恶毒的诅咒,被她关在门后,连同那些在黑暗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盘踞着阴谋诡计,越是看着光明,说着要保护整个世界的夸夸其谈,却越是腐臭,越是晦暗不明,这一点,大概每个世界都是一样
但后悔的应该是他们吧,给她搬上了特级的名号,却得不到他们想要的支持
栖夜找了一颗树,蹲在树下,听隔壁一年级的孩子们在院子里训练的声音,武器割开空气,她叠了两三只纸鹤,想看能不能乘着他们挥起来的风,一起飞上天空
脚边的几只纸鹤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像被恶作剧的小鬼悄无声息的偷走
等少女回过神去找,发现隔壁坐着一个骇人黑蛐的庞然大物
就连空气都变得湿绸和阴冷
余光里的那只咒灵,浑身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冥混,好像只要说错一个字,它就会瞬间扼住你的喉咙,死前的最后一句遗言,都不会留给你
可她却像对待蝴蝶和鲜花一样
托着一只又小,又稚嫩的纸鹤,认真又仔细的在拨弄它的翅膀,就像触及了回忆里最柔软的部分,曾和她生前许诺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一起叠过一千只,约好永远不离不弃
一个低头折纸鹤的人,像把自己也折成了一只纸鹤
企图跟随路过的春风一起离开
却其实一步都未曾挪动,人在,纸鹤也在,但心,却是悬在空中的一桶水
“里香——”
咒灵像被那声呼唤吓到了,又像听见了喜欢的人叫她,而敏感的红了脸,飞快的消失在了原地,她是在奔赴,只要他唤她,就会无所顾忌的奔向他,一刻也不停
那只纸鹤掉在了原地
慌忙凌乱的少年飞快跑到她的身边,急促的向她道歉
“抱歉...雾枝前辈,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了它乱跑”
“里香没伤害你吧?”
乙骨忧太惊慌的用视线来来回回的寻找,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脚踝,本是急于确认她是否受伤,到最后,反倒因为自己大胆的打量一位少女的身体,而涨红了脸
“你当然控制不了它乱跑”
坐在那里叠完了最后一只纸鹤的栖夜,托着它吹了一口气,手心里的纸鹤乘着风,跌跌撞撞的飞了几步,就像没了灵魂的野鬼,找不到路似得跌在地上
“它可是一个独有的灵魂”
“又怎么会愿意”
“只乖乖呆在一个地方?”
就算这里有她心爱的人,她是无比的快乐,能留在这里,哪怕是以被诅咒的身份,浑身绑满了锁链,扣上丑恶的罪名
她也心甘情愿
每每多呆一天,都觉得是奢侈,都仿佛是重生
但,然后呢——
经历又一次重逢,相爱之后,终归是要失之交臂
她在这头徘徊,一次次去捞水中月
他在那厢惊醒,镜中开满繁花,又去追逐过去,沉溺在无法前进的河里,反复的折叠着停滞的人生
“别担心”栖夜抬起眼,睫毛与冬日的太阳一同,在光秃秃的树下,泛起微弱的光,没有热度,只是看起来明亮无比
“它没有伤害我”
或许它也感觉到了相似之处,为了他留下,为了他离开,矛盾与错愕充斥着相同的磁场,让生灵也忍不住靠近,问询,怎样才能解脱
“那个,雾枝前辈”
好像终于放下心来,但少年却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他犹豫了半响才唤她的名字,疑惑着为什么对其他人都非常敌视的里香对她却毫无敌意,也觉得奇妙,每次看到她,总觉得好像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这个时候
而是在很久以后,遥远的未来
“坐吧,乙骨同学”
得到了应允的乙骨忧太脸上露出轻松,他还年少,遮不住一点情绪,都写在表情里,嘴角抑制不住的抬起,腼腆的笑,像一朵含羞草,张开时露出一点怯懦的绿意,却仍然勇敢的再一次打开怀抱
他们都在等待,等一个能接纳自己全部的地方
“前辈,听说你升上特级了,恭喜你啊”少年捡起了刚刚掉在前面的那只纸鹤,他轻柔的放在手心里,然后几步走到少女的身边坐下,真挚的向她道贺
“谢谢,不过也没什么好恭喜的”
“我不过是捡漏罢了”
随性的少女,是他们四个人都莫名憧憬的存在,若做咒术师能做到像她这般,想必该无比潇洒,又能够充满自由
只是,他们看见的她的随心所欲,却好像并不属于少女自己
“雾枝前辈,听说你和五条老师是同期”
“是哦”
这里有很多好奇他们之间关系的人,大家知道她被封印了十年,如今还是十七岁的年纪,却能将那个谁都无法掌控的五条悟,使唤的轻而易举,每个人都想知道他们的过去,那个一届里,加上她,出了三个特级咒术师的灿烂历史,究竟是什么样子
“那,夏油杰呢?”
“你们三个,曾经关系很好吧”
他终于问出了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只听闻过名字,就让人恐惧的那个诅咒师,一夜之间,站在了对立面上的,曾经的伙伴
少年不敢去想,换做是自己,该如何应对那样的场景
但经历过的人,轻描淡写,无比平淡
栖夜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微微伸了个懒腰,慵懒的靠在了背后的树干上,闭上眼睛再睁开的那个瞬间,令生涩转换成一片蔚蓝
“我不觉得杰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他只是选择了他想走的路而已”
少女如此淡然,说一个别人觉得不可饶恕的罪行,都像是在形容风花雪景,月夜花朝
此刻她才将视线递给他,看着他手心的那枚纸鹤,随之在一阵令人瑟缩的大风里,飞的无影无踪
“乙骨同学也选择自己想选的路就好”
“那雾枝前辈呢?”
“前辈也选择了自己想选的路吗”
“我会选的”靠在那里的少女,轻浅的笑了,冬天很冷,但掀起冰雪覆盖的石板,它肯定会藏在下面,冬天的玫瑰
蕴含着一个自由的灵魂,愚人无畏,不计后果的汹涌,混乱又洒脱
“所以待我选择的那一天”
“不要觉得奇怪,也不必阻止我”
「因为那里有她追寻的地方,梦的结束,无限的开始——」
傻瓜愚弄傻瓜,岁月开出鲜花
生命是一场无休止的逃离,等待,和死亡
既然终归是要经历的,那早一点或是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十二月反常高温的那一天
恍惚回到夏季的热
于是刚好挑了这一天回到咒术高专的夏油杰,仿佛也像回到了他离开的那一天
十七岁的他,最好的年纪,和他最好的朋友说再见
耳鸣嗡嗡,假装蝉声也好,一晃十年的岁月,如今再和当年的挚友站在对面的位置,咫尺之遥
却一切都物是人非
风带着热度拂过睫毛,像桃花瓣落下来,吃到春天的第一块水果软糖
他们都长大了
但当她走过去,站在他们中间的位置,填满那处空隙时
又好像他们都还是十六岁那年,会对着流星许愿的幼稚少年
只可惜
16岁那年的梦,支离破碎
16岁那年的谎,无法兑现
“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会是百鬼夜行的日子”
曾经是他们约好要一起去游乐园的时间,曾经是他们一起窝在房间里,看着白色的圣诞夜,围着一个被炉取暖的夜晚
现在他说那天是战场,是互相厮杀的平安夜
但夏油杰看似是在对所有人下战帖,却只看向栖夜一人
别人的唏嘘和威胁,他都不放在眼里
喧哗声不绝于耳,他却只希望她听清楚了他的声音,细腻温柔,像沙滩上海鸥的足迹,一路走进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