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的一句话
就能千山万水,万里之遥,每一次出门,都放在心里惦念
‘要给她带手信’
哪怕,她从来没有征求过他们的意见
往往总是直接擅下决定,一次,都未曾给他们拒绝的权利
栖夜,你可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不↗可↘以↗”
“手信老师要一个人吃掉,所以,大家就别指望了哦——”
那,他也可以自私一次吗?
银发与风一同扬起秋月的温柔,伸手按在心脏的地方,去听那里钟表指针缓缓刻下时间的声音,因每一次生命的跳动,而终于让冰冷的表盘,也染上一丝活着的温度
若是有人劈开他的身体
从胸口试图掏出他的心脏,一定会感到惊异
那里什么都没有
鲜活的,流血的,振翅欲飞的
只有一枚镀金的怀表
岁月一身袈裟,却无法将思念渡化
这或许说出去会让人质疑
「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那‘思念’这个词,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每个雪风蓝月,歌唱盛夏蝉鸣的每一夜里
明明他们是离彼此最近的人
每一个夜晚,都无所顾忌的相拥而眠
没人比她更了解他
但他却好像,并不了解她
少女总像通过他的眼睛,在看另一个世界,她坐在窗边,一瞬风起,在他拉开门,又合上门的那一秒钟里,让五条悟生出下一秒她就会凭空消失的错觉
那浓烈的,属于少女的色彩
却又奇异的浅淡,好似与背景的天空,错乱的融合在一起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是指,像镰仓,像濑户热海,像大阪,像名古屋那样,买一张车票,就能够到达的地方,但她又答非所问
‘有啊’
‘我想回原来的世界’
栖夜笑着回答,那副样子,和她平时捉弄他们时,并没有半点的不同,谎言粉饰了她本身,于是让他有千万种理由,把她的话都当做玩笑,而不是真心
「自欺欺人的究竟是谁——」
‘悟,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在她的世界里,似乎没有「留下」这个选项
那时他们挤在夏油杰的房间里,睡在已经离开的人,那张整洁的单人床上,窗外像是用幕景伪装成的夏天,又蓝,又假,地上到处掉着糖纸,和没吃完的点心碎屑,生活在一个被甜香充满的虚拟梦境里
谁,也不愿意走出来
但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在离开的话题上,加上了有关一起的词汇
于是欣喜若狂冲昏了大脑,让五条悟忘记了要生气,为什么她从未考虑过留下
‘好啊,一起去’
‘然后再回来’
少女的眼中并未燃起少年想象的光景,似乎她早已料到他的答案会是这样
所以在他接下来继续问,那要怎样才能去呢的时候,看见她平静的点燃唇角的笑容,说道
‘一起死就可以了’
那双金眸里充满死寂,但在死寂之后浮现的,是对生的向往
矛盾纠葛在眼底,变成一团又一团恣意的狂气,用最淡然的态度,说着最张狂的话
栖夜伸手触上五条悟的眉角,双手扶住他的脸,缓慢的向着少年的位置凑过去,直到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后轻柔的把呼吸落上他的唇
‘但可能会回不来哦’
‘悟,你会愿意吗?’
「为了我舍弃一个世界,你会愿意吗——」
说她自私也罢,说她无情也好
她知道自始至终,这里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暂居的世界,她当然无法强迫他和她一起离开,她也比谁都要明白,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这个沉重的枷锁,一辈子都无法逃离宿命的人生,是怎样的感觉
‘抱歉,我是开玩笑的’
五条悟是不会离开的,因为他的责任
就和她一样
说到底,他们都是可怜的人
‘为什么你没有考虑过留下’
那个问题的答案,少年已经记不得了,在时间的长河里,他从男孩,成长为男人的一年又一年,想不起来的少女模糊的唇形,和无声的回答,成为他心里最重的一把锁,想了无数种,又无数种方法,去锻造一把钥匙
却连最基础的钥匙的形状,都找不到
他就像一座孤岛
被困在相思之水中,四面八方隔绝他通向她
一千零一面镜子,转映着她的笑颜
哪怕顺着西风漂流,无数次绕着她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流不进她的心
栖夜,你说,我用什么才能把你留下呢
用我们一起看过的无数次日升日落
用那天夜里,在海边点燃的烟花,烫伤了的月亮
用教室里,你总喜欢央求着要的,我的储物柜,为你塞满了吃不完的零食,像施加了魔法,永远不会有空了的时候
给你早在你出生之前,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生命的意义
关于你留下的理由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可以给你我的全部,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真诚的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愉和逆境改变的,只属于你的,这颗心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四季又四季
时光推着浪花前进
却没有剥夺他的一点情感
那枚怀表总被他挂在胸口的地方,他像得到了自己想要了很久的玩具,每天用心的擦拭她的所有
以一种病态的方式,填满他原本空荡荡的心
五条悟莫名感到庆幸
哪怕他见不到她
但至少,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了
可想念却比之前愈发浓烈,铺天盖地的在每一个只剩下他的夜晚里,喧嚣而来,像一只鱼,深陷在那些美好的过往里,擅自营造出溺水的假象,一头栽进无边的水箱之中,做一个醒不过来的梦
他在试图打捞,她离开之前那一夜的笑
问他‘抹茶和原味,你更喜欢哪一个’的声音
他想吻她的唇
然后狠狠的咬碎她说谎的舌头,吮着那些血,然后质问她,既然你没有准备回来,那为什么,要说那些,令人产生期待的话
解封的那天是个寒冷的冬夜
五条悟听见窗外像落了雪,枝头吱呀的一声,传来些许沉重的声响,他知道是曾经的朋友来了,像那时候他躲在窗外,听他们说她的故事时那样,如今不过是立场和角色交替了,但他却不是那么欢迎夏油杰的到来
‘这周五的晚上八点,是封印与现实时间交错的唯一机会’
‘你可不要记错了’
他们还是会时常联系,每当看到夏油杰的脸,五条悟就会忍不住回到那一天,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等待着栖夜回来的那个晚上
他们都可以抛下一切离开
那他呢
‘我知道,后续你就不用管了’
‘若你不想被我杀,就别再来高专’
矛盾充斥在他的心底,明明那时候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了,谁都不能阻止对方,要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如今,他却想剥夺他和她见面的权利
‘可以啊’
浓夜聚攒在夏油杰的眼底,那里正平静的渲染着世俗,将吵杂,平息为寂静
他的黑发如今已经长到了腰腹,每次见面时,还是会和当年一样,笑着呼唤他的名字
‘但,要在我为栖夜实现愿望之后’
什么愿望?
蓝海与紫夜触碰的这一瞬间,碎的毫无形状,五条悟又在明知故问,假装不知道答案
前所未有的恐慌聚于他的心底
那一刻他幼稚的像个生病的孩子,神经质的想,若是现在杀了夏油杰,那是不是,就没有替她实现愿望的人了?
但若是栖夜醒来的话,她该会想见他吧——
在担心什么呢?
明明被称为,这个世界最强的人
却因为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威胁,慌的六神无主
‘你疯了吗’
‘疯的人是你’
‘你只能救准备好被救的人,就像,你留不住想走的人’
无时无刻,五条悟都讨厌这样的夏油杰
清醒,冷静,理智的不像一个感情充沛的人类
嗓子像被他手中飘雾的烟呛住了般
半个字都说不出
他很想质问他,明明之前的那三年,他都可以无条件的纵容
为什么,偏偏在离开和栖夜这两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