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上满是倦容
沉淀的雨积攒在他的眼底，蓝变得深而浓，仿佛背负着一场赶走晴天的责任，要与无法匹敌的自然为敌
“怎么了，悟，你不开心吗？”栖夜伸出手，从这个高度，能轻而易举的摸到他的发顶，柔软的像一片芍药的花瓣，融化在指尖，成为细腻的流云
“我没事”
“不过是马上又要去出任务，有点累罢了”
被称为最强的他，又怎么会有因为祓除咒灵，而感到疲累的时刻呢，少女仿佛读懂了他未言的话，原来他也有不能够告诉她的秘密
那个稚嫩，长不大的少年，总兜不住掩藏的谎，眨眼就会被识破
如今却好像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成熟
他和夏油杰都变了，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人不会被打磨
回过神来，已经变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样子
都忘了最初的单纯，开始妄图一个人，就能背负所有
但也有没有变的地方
在她的眼中，哪怕他遮住了无法告诉她的真相，却遮不住，他说谎时细小的动作
“我帮你去做怎么样？”
呐，悟，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最擅长戳破别人的谎，但却从来，都假装没有发现，你们以为她的装模作样技术拙劣，却实际不知
那才是最完美的虚妄梦境
以为的作假，才是真实
“不用了”银发少年的脸上又展露笑颜，好似因为体贴的少女，而有一瞬间的放松般，心里卸下繁复的枷锁，生出春日的蝴蝶，感到无与伦比的欣喜
“我不能帮到你吗？”
“当然不是了”
只是让她帮忙的话，那这些长久以来疲惫的努力，不就成为了白费吗——
想到了什么般的五条悟，忽然抓住了栖夜在他头顶作祟的手
“虽然不是任务，但，确实有件事”
“栖夜，你能帮我吗？”
春日的天更显单薄
叹息像黄昏沮丧的颜色，令灰白的楼宇，都落上人间烟火
少女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了一栋公寓大楼前
她闻见一丝烹饪炖菜料理的香味，馥郁的咖喱，和蔬菜混杂在一起，锅碗瓢盆的叮叮咣当声，是平凡人家最普通的日常
却让她感到十分新奇
“你找谁？”
还显稚嫩的少年声音落在她的后方，转过头去，那里有个背书包的黑发少年，凌乱的发和平淡的眼，沉静的不像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他抬起眼，看见少女打量的金眸
随之一抹了然浮现于心
“今天那个银发的奇怪男人不来吗？”
“嗯，他今天有事”
男孩盯着少女，看她弯起的笑眼，让温暖满溢在那里，原本的冰寒都不复存在，分秒之间，令人不觉惊叹，好像能沉溺在熔金的滚烫岩浆之中，那里满是亮彩
“小惠，你肚子饿了吗？”
弯下腰的少女，和他的视线存于了同一平行线上
哪怕他再多拒绝，也只是自顾自的把一袋子的零食挑出来，问他喜欢哪一个
满满的一大袋子，都是糖果，和甜味的东西
伏黑惠一时间的奇异着
人与人，竟能相似到这样的地步
“你们那也是有正常人的啊”
下一秒，因为他的话而笑出声来的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充斥了整栋大楼，她不觉有些新鲜，那像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评价，竟说她是个正常人
晚风过境，暮色生歌
此刻茉莉泛白，让人回忆起童年时代，一次不会坠落的夕阳
那份向往，令她无比眷恋
「谢谢他，让她也拥有了一次平凡的权利——」
少女猝不及防的拥抱了男孩
吓得他一个惊怔，下意识的推拒，想要挣脱
但她不过是柔软的抚摸他的发，后脑勺凉薄的地方，短暂的好像不过翻书的瞬间，如同只是一场春风在这里路过
“要不要一起去吃冰淇淋芭菲？”
“栖夜姐姐请客”
她笑眯眯的说，叫上他的姐姐，心情很好的样子，之前的笑，和此刻的笑，全然不一样的浓度，通透的看在他的眼里，知晓此刻才是真心
男孩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霞红，因为生理性的反应，而害羞的和他的年纪一般可爱
栖夜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在等待回应的时间里，半分都未曾移动
然后伏黑惠握上来，幼小，稚嫩的裹入她的手心，和那个曾中过她幻术的男人，记忆中的触感，一模一样
“小惠，你知道吗”
“你爸爸之前在我肚子上开了一个洞”
“呃……”
愈是在清冷的早春，愈是令人憧憬夏日的花香
那天的迟暮很久
是春夏开始交替的讯号
回往高专的路上，头顶是一朵陌生的云朵，每个春天发生的事，此后再回想，大概都像旧病复发
在迈入这道门前，他刚刚吞下一个咒灵
滚烫的沸水入喉一般，腥臭的热度，好似能穿透他嘶吼的咽
就像灾厄复发，瘟疫蔓延
诅咒如蛆般增长着，填满他的身体，无孔不入的钻进血液的每一根经脉，在腐烂的每一天里，他都在问，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所有人都称赞着百合花盛开时的美丽
却没有人知道
它的衰败，比野草还要难闻
少年推开了教室的门，期待着里面像往常一样，有没吃完的糖果香气，有正在打闹着的少年少女，幼稚的扯住彼此的头发，争抢一块牛奶巧克力
然后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笑颜，呼唤他的名字，用温暖的拥抱，覆盖那些湿冷的气息
比起关心他是否受伤，任务完成的怎样
更重要的，是他有没有买那盒临行前，她反复叮嘱的手信
但那里空无一人
唯有残存的夕阳，洒在窗口那张属于他的课桌上，将之前少女乱画的涂鸦，染上一丝镀金的希望
这个瞬间，夏油杰难以自持的想
想要立刻见到她
看着她跑过来，笑着感谢他买来的那盒甜点
思念大概也是一种诅咒
会以一阵风，一晚月，一朵花的姿态
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所有目之所及的角落
无时无刻的提醒
没有了它，也就没有希望
“夏油前辈——”最喜欢他的少年，欢愉着的声音成为此刻寂寥唯一的救赎，夏油杰摇了摇手，对下了课跑来的灰原雄，露出一丝笑容
“要喝点什么吗？”
他问他，两人在自动贩卖机前的长椅上坐下
像普通的高中生前辈，请后辈一罐汽水般，那场景是多么的温柔，又弥足珍贵
“谢谢前辈！”
“不客气”
“下次任务是什么时候啊——”
“怎么，你也要我带手信吗？”少年忍不住笑出声，背后的金色满溢于这片房间里，好似一切都是无比灿烂，幸福又平静
“可以吗？”男孩不好意思的抓着头发笑出声，然后和最崇拜的前辈讨论，是要咸的好，还是甜的更好一点，他瞥见前辈温柔的注视着手里那一盒糕点，回答他“那还是甜的吧”
毕竟，悟和栖夜，都肯定会吵着要吃的
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他话语里的两个名字
都赋予了无限的光，明媚的好像在任何一个阴暗的角落，都能生根发芽，赋予希望
“真好啊”
少年的心口加快了速度，那份纯粹的笑容从眼底变成了透明的羽翼，从天际笼罩，散下点点星辰“前辈你好像很开心”
“真好啊”
他重复了两遍的「真好」这个词，是发自内心的感慨，真心实意的为他感到高兴，人会这样无所顾忌的因为别人的幸福，而幸福吗——
从前的夏油杰，似乎无法理解
他以前一样会笑，看起来，也并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也会陪着五条悟胡闹
然后在关键时刻及时止损
那么，他为什么还会这样说呢
其实答案，夏油杰自己也知道
他也变了，开始从那个制止玩笑的人，成为一同纵火的伙伴时起
他知道，曾经模糊的，轮廓不清的那个未来
有了清晰的痕迹，让他愿付出一切努力，去实现
“哇，你就是夏油吗？”
如果不是此刻突兀响起的女声，尖锐的打破这份残存的温暖
或许，他想
他还能在做更久一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