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狠角色。
比我还狠。
前领主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和哥哥们与阿提卡斯的亲人不相上下,为了能让不值钱的女儿通过联姻带来最大的利益,便抹杀了她的人格,从小把她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培养——优雅大方的贵族小姐。
她听从了他们的安排,十六岁时便嫁了第一任丈夫。
然后是第二任。
第三任。
直到第四任的时候,她幡然醒悟,花了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地,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搞死了她的父亲和哥哥们,弄死了所有反对她的人,成为了一方的领主。
她的领地还算富裕,请了代理人管理,之后,她便开启了游山玩水的生活,还顺带地……玩了无数的男人。
我向阿提卡斯讲述了这位也很不容易的女领主的传奇故事。
我并非在鼓励他背上弑亲者的罪名,只是想告诉他,他可以跳出别人给他画下的圈子,他可以拥有他自己的人生,不是当不再被需要后,便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外面的世界那么美丽,生命是如此的美丽,没有必要因为其他人而一时想不开,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大概是我脸上‘劝活’的神色太重,让阿提卡斯哭笑不得,不由主动解释道:“露薇尔,我没有想寻死。”
我哼了声,不满道:“静静等死和主动寻死有区别吗?”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米迦……”
“那就去补偿米迦好了。”我打断了阿提卡斯的话,非常认真的表情,又一板一眼地给出了建议:“既然觉得对不起,那就补偿他。”
“把真相告诉他,用你最擅长的魔法治愈他,陪他好好地养伤。等他痊愈了之后……”食指戳了戳下巴,想了想,我提出了想法:“或者可以成为一个旅人?”
“起码先看过这个世界,确定你真的不喜欢……”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撇开了脑袋,突然有了泪意,“再离开,也不迟。”
刚一转过脑袋,眼泪就掉了下来。
察觉到热意顺着脸颊从眼角流下,我的脖子更往后望去,不想让阿提卡斯看到我的失态。
可转过去之后,我又猛地觉得自己有点做作,好像跟外面那些白莲花一样了。
一想,感觉不对,我马上转过了脑袋,一张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哭脸对准了阿提卡斯,还更往他的方向凑了凑,瞪大了眼睛,生怕他看不清楚我的眼泪珠子。
“哪怕是为了我的眼泪,也请好好地活下去。”
啊,我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我的眼泪而活下去啊??
我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非常可笑,但阿提卡斯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怔愣的表情凝在了脸上。
明明是发傻的样子,可换了阿提卡斯,只觉得是一副美丽的工笔画,让人止不住地感慨这是何等人间美好。
尤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更形如春暖花开,韶光乍泄。
他声色柔和,含了笑。
“露薇尔,”他轻轻唤了我的名字,之后问我:“你是天使吧?”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别说天使了,我连好女人都不想当。
但——
“虽然我的志向是成为坏女人,但如果是为了您的话,那就当一回天使吧。”我俏皮地眨了眨眼,像是给了他极大的优待,“您专属的守护天使。”
我站起了身,目露坚决。
“我不会让你死的。”抿了抿嘴,立下决心,“米迦那边就由我去说。”一停,我有点紧张地问他:“好不好?”
阿提卡斯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任何请求,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像是不忍让我继续忐忑不安下去,他终于点头,轻声道了声好。
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我来到了窗边,朝外一望,瞬间无助兼迷茫,“我得怎么出去?怎么见到米迦呢?”
我刚刚就觉得这窗外的景色很不对劲了。
别说花花草草了,连棵树都见不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晴天,如今一看,果然没错——我和阿提卡斯不在平地上。
见我往外瞅了一眼便眼冒金星,晕晕乎乎,阿提卡斯忙为我解释:“这里是可以抑制魔力的高塔。在这里我无法使用魔法。”
听到这,我不由庆幸起只是无法主动使用魔法,而不是包括传送魔法在内全面失效,否则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肯定得摔死。
感慨了会自己的命大,我又想起了方才阿提卡斯说要送我出去的时候,似乎在找了什么,既然他没法在塔里使用魔法,那他是想……
阿提卡斯不愧是阿提卡斯,永远是最贴心又最懂我的鹿妈妈。
哪怕没问出口,只我一个疑惑的眼神,他便懂了我在想什么。
“我刚刚是想找长绳子把你送下去。”
“……”
找什么绳子,用你的头发算了。
通过我悄悄瞄了他长发的一眼,阿提卡斯顿悟,并为我惊人的想象力而感慨,笑出了声。
但头发是不可能的,长绳子也是不可能的,直接跳下去是更加不可能的。
虽然再等几个小时,会有人来为阿提卡斯送食物,但谁也说不好,先等来的会不会是断头刀。
我得想想其它的方法。
灵光一现,我有了主意。
在阿提卡斯好奇的目光下,我来到了高塔的窗旁,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嘴边做喇叭状,朝远方放声呐喊。
“卢——西——恩——”
“我在塔里,快来接我啊——!”
没错。
这就是我想到的好办法。
既然我没办法自己主动出去,那就让人来接我好了。
可我喊了老半天,卢西恩没给喊来,倒是把另外一个男人给喊来了。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在皇宫里,当得知关押重犯的高塔忽然多出来其他人,第一得知消息的肯定是已晋升为神圣骑士团团长的帕什,而非卢西恩,但之所以向后者喊救命,我就是故意给帕什找不痛快。
他干什么吃的?
升了官就不做事了吗?
怎么能让米迦受那么重的伤呢?!
我气不打一出来,简直就想把米迦受的伤直接复制到帕什的身上了。
不过,当帕什往我眼前一站的时候,我马上收回了这个危险而且不太实际的想法。
就,好像,感觉,没必要了?
从高塔上往下俯视,我便觉得帕什步伐有几分虚浮,不见往日的稳健,如今一见,果然不是错觉。
他的手臂缠了绷带,脸色寡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大概不止伤了手臂,还受了内伤,他的脸色很差,连往日的那股混蛋劲也连带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是一个前一秒还躺在病床上养伤,只不过听到了我的鬼喊鬼叫,而不得不拖着残破的身躯、起来接我的可怜病人。
想了想他还为了接我爬了这么多层楼,我突然有点罪恶。
我悄悄地转过了脑袋,丢给了阿提卡斯一个眼神。
‘您下手这么狠的吗?’
读取到我眼神的信息,阿提卡斯深感无辜,沉默时努力回想当天发生的事情,着实无法理解帕什为何如此一副伤重的样子。
正纳闷着,他再一仔细观察不远处形色枯槁的骑士,忽地便懂了。
第84章 一一六 吃醋的男人真难应付。
眼底携了笑的阿提卡斯对我摇了摇头, 好像对于帕什的伤重也说不清楚,我心里顿时冒出了几丝狐疑。
正纠结着要不要扒开帕什的绷带看个究竟时,只听他声线嘶哑, 没了气力般地对我说了声走吧。
他扭头就走, 也没有给我一探虚实的机会,怕惹恼了他, 不带我去见米迦,便收回了不安分的小手手, 同阿提卡斯悄悄道别了之后, 乖乖地跟他走了。
从高塔到地面果然有很多层台阶, 螺旋式的, 还算好走。
可因为我思忖着怎么求帕什携我去见米迦的说辞,见到了米迦又该如何拜托他饶了阿提卡斯, 正出神,不小心踩空了一阶楼梯,差点扑了下去。
差点而已。
变成球咕噜咕噜滚下去之前, 帕什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救了回来。
我仓皇回首, 与他撞上了视线。
大概是被我给吓的, 他的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显得阴沉而晦暗。不止他的脸色, 他的眼神也是, 碧眼中压抑着的浓烈情绪恍要把我焚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