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听了一堆垃圾,于是直接甩出了滚蛋三连。
见往日无往不利的大招突然不起作用了,神之音似乎慌了一下,可也只是一下,它继续锲而不舍地以击垮我为方针逼我烧钱。
‘你真的觉得那名叫帕什的骑士是真心爱你的吗?’
“起码他没有像你一样骗走我的钱,甚至还倒过来给了我很多钱。”
‘发誓会一辈子爱你的卢西恩,在得知你的真面目后,还会待你如初吗?’
“哪怕他不爱我了都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从他那里骗走了很多钱。”
‘……’
神之音似乎又沉默了一下。
或许是在惊异于我是一个跌到钱眼里的女人。
沉默的尽头,是它放弃了和我谈与我有金钱交易的男人们。
它转而跟我谈起了我的孩子们。
‘你根本就不爱他们,而是在利用他们获得家的感觉。’
我很赞同它的后半观点,“你说的没错,所以我现在非常想利用他们,非常想回家。可只要你还在我的脑海里,我就没法回家。”我甚至开始反向劝说它,“你不是一直很想让我得到幸福吗?现在是时候了。大气点,放手吧。”
‘人是会变的。尽管他们现在都看起来很在意你,给了你温暖和亲情,可他们只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依靠身边唯一的大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等他们长大了,总有一天,他们会伤害你,会在你的心上、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你已经看过了很多幼崽在长大后——不,即使还未长大,便已经用他们的武器对准了父母的例子了,不是吗?’
如它所言,这样残忍的例子比比皆是,不在少数,根本无从反驳。
我,便是其中最鲜明的例子。
所以,缄默良久,尽管我在害怕着、畏惧着,可最终,我选择了接受这种可怕的可能性。
“我失败了第一次,也有可能面对第二次的失败。”
我毁了我的第一个家。往后,也有可能毁了第二个。
“可是人会在失败、挫折、懊悔中成长。而成长的意义,是为了不重蹈覆辙,不让同样的失败、挫折、懊悔重来。”
虽然在失去第一个家后的我,此刻也依然懵懂,但至少,我会努力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不让相同的悲剧重演。
“我想要的不是虚假的你,而是真实的未来。”
“我想见证他们的成长。”
“我想去爱与被爱。”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不知何故,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所以,拜托了,不要再把我束缚在过去了……放我回家吧。”
我沉浸在悲伤和想念里不能自拔。
以致于根本没有留意,哗啦啦的流水声消失了,脚边的小河流、霾一般的雾气通通消失了,讨人厌的神之音也消失了。
它既没有大方地祝福我,也没有小气地诅咒我。
它只是那么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恍如从不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当身体里一直渴望着快乐和幸福的强烈欲望如冰消气化、无影无踪,我猛然间意识到——我自由了。
真的自由了。
被从名为奴佛卡的牢笼中释放了。
恢复意识之后,我看见了阿提卡斯那张疲容满面却依然美丽精致的脸。
见我醒了,他问我怎么样。
我则一脸感动地告诉他,太好了,我以后再也不用烧钱了。
*
感谢天,感谢地。
感谢美丽的阿提卡斯,感谢所有人。
好不容易从烧钱的深渊中被拯救,从今往后,我,露薇尔,一定好好做人!绝不会辜负所有人对我的殷殷期待,必将成为一个好人回报社会、报效帝国——如果过了两天我还记得这件事的话!
站在温暖的阳光底下,我仿佛得到了新生。
我闭着眼,双手张开,仿佛在拥抱自然与大地,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随即,草叶的清香、花朵的芬芳全部涌入了我的鼻腔,让我不由再一次地慨叹生命的美好。
阿提卡斯为我送别。
面带微笑,他抱了抱我,很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又对我笑道:“虽然很开心看到你能够痊愈,但……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你走。”
我立刻在心里吐槽。
这哪里是舍不得我?
明明是舍不得我的眼泪才是。我走了,怕是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恶趣味,天天在他面前哭了。
吐槽也只是在心里,想起阿提卡斯这一段时间来对我的悉心照顾,让我空手而来、满载而归,我再怎么坏也好,也不能当着他的面拆他的台——尽管他肯定看出来了。
于是我只假笑道:“等以后有空了,我会来看看您的。”
不知为何,我虚伪到不行的笑容不但没有能惹起阿提卡斯对我的厌恶,反而让他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真实无比,不太像是他这张虚假的皮囊能发出的笑声。
“怎么听起来我像是空巢老人?”
“那您也可以来看看我。”我非常欢迎这位殿下到我的庄园里做客,同时也认认真真地嘱咐他:“但您一定要记得做客的礼仪,给我和孩子们带一点点点点的礼物。”
阿提卡斯早已习惯了我暴露了真面目后毫不客气的口吻。
他也一如既往地宠着我,应了声好,还让我尽管在日后找他帮忙。
“以后如果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阿提卡斯像是兄长一样地揉了揉我的脑袋,也像是在为调皮任性的妹妹的未来而担心,“虽然露薇尔很能干,大多事情米迦也会照拂你,但有一些事情,也只有我才能办到。”
“好,我就不跟您客气了。”
应后,我提了提裙摆,向他行了一个告别的礼仪,便转身踏上了放在马车车厢旁边的小阶梯。
而在我收起了小阳伞,即将低头弯腰进入车厢的时候,一直静静凝视着我离去背影的阿提卡斯叫住了我。
我顿足,回首,望向他。
只见一直挂在他唇边的浅笑依然在,他站在柔和而不灼人的阳光底下,绑成了马尾、柔顺地垂在他肩上的银发恍然会发光,他的脸庞则被日光照得朦朦胧胧,一切美得宛如一副水彩画——被他的母亲、兄长亲自用笔刷一笔一笔完成的美丽水彩画。
见此一幕,我不觉得有任何唯美的感觉,反而是心脏好似被揪了起来。
正当我在为这名美丽的青年心痛之际,他为我送上了祝福。
“露薇尔,祝你幸福。”
我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向他展露了一个自信的笑容,企图用这微不足道的力量为他洗刷掉画布上的水彩墨。
“我会的,祝您也是。”
那种没有人性又自私自利的亲人就别管他们,放任他们自我毁灭算了。至高无上的神虽然瞎了很久,但偶尔也会开一开心眼制裁人间的混蛋们。
像阿提卡斯这般好的人——对,没错,对我好的人就是好人,值得拥抱幸福的未来。
——虽然我没有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说出口,但如果是阿提卡斯的话,他一定会懂的。
……
乘着阿提卡斯为我安排好的马车,我回到了我的家——沙弗莱庄园。
由于我是一个人静悄悄回来的,所以也没有人迎接我。
迎接我的只有尽忠职守的守卫——见是没有提前预约拜访的马车,他把我拦了下来,没有让我直接进到庄园里头去。
被拦截了的我不仅没有一丝的不痛快,反而感动于他的称职。
我让马车车夫就把我送到这里,给了他小费后,示意他可以回去复命了。
而见了我,守门的守卫先是一惊,然后用见了心肝小宝贝的欣喜表情看我,接着拔腿就想往主楼奔去,大声昭告他们美丽又迷人的女主人回来了。
我阻止了他。
因为我要亲自给他们一个惊喜。
一路上,我的脚步轻快——就差没有提着裙摆跳上一曲热情飞扬的伦巴。
我仿佛被插上了翅膀,明明走着路,却更像是在飞。
我最先找到了最近正在研究种植出宝石树而抢走了我一首饰盒宝石的莎拉,以及,据说已经会喊妈妈了的五女儿小雪莉。
她们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
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会客厅里——此时的她们正无声无息地扒在只有半掌宽的门缝之间,莎拉的脑袋在上面,雪莉在下面,两人仿佛连呼吸都秉住了,一动不动地偷窥里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