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钱,她把自己这个月几百块钱的生活费都藏床垫下了,现在衣兜里的三十五貌似是唯一的流动资金。
白云晞:妈的,活屁。
不过活还是要活下去的,只是太艰难,她有点想回看守所。
白云晞灰溜溜骑着自行车回到人民广场。
广场边上有一片挺大的绿化带,一般也没啥人过来,安安静静挺好的。
更好的是那里边有长椅!
就那种又长又直,不硬不软,非常适合流浪汉睡的长木椅。
其实白云晞初次躺下,内心还是有些放不开的。
毕竟这年头穷成她这傻样的人,也确实不多了。
但是凌晨夏夜的月光轻轻洒在她身上,疲惫也扑上来,之后就什么都不用再担心,此时需要的,只是一觉好梦。
然后第二天迎接欲死欲生的尴尬。
还好大清早野鸡把她吵醒了,及时避免了被人发现的麻烦。
白云晞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伸进衣服内兜里,检查一下那四十块钱有没有弄丢。
一张又硬又大的,几张小的软的,对,没错。
她抽出手,满意地看了看四周。
周围生意盎然的一切,让刚刚没有家的贫穷人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按照安排,早上没有什么事,贴小广告的今天休息,奶茶店下午上班,所以现在应该去市图书馆,悠闲看书消磨时间。
这是白云晞最期待的环节,纵使包包里的四十块是她最后的生活费。
但这种事情,多遇上几次就适应了。
她就曾经在极度贫穷的情况下,一个滑铲,啊不对,一个馒头吃了两天。
图书馆里的安静暂时让她忘记了烦恼,书页一页一页流畅地往后翻,发出轻柔悦耳的声音。
白云晞文化水平不高,因为母亲死后没有钱读书,所以只上了个初中就出来打拼了。
对于数理化生这类学科她没什么兴趣,学不学也都无所谓。
倒是关于文字类的东西,她竟然格外喜欢。
从前当过一段时间导游助理,幸运地跟到了一个很高级的导游,专门给国外有钱人讲解。
白云晞跟在他们身后,不知不觉半吊子的英语竟然变成了标准纯正的伦敦腔,她没少拿着一口白人腔调唬人。
今早她上到图书馆二楼,从某个角落找出之前一直在读的《说文》,顺势坐在最近的位置上,津津有味读了起来。
偏僻角落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人,白云晞一字一句慢慢读,一页一页慢慢翻,很安静的环境里,所有风吹草动都被无限放大。
她依稀听见身边有小声抽泣,可环顾四周却又没有人。
白云晞脑海中飞快闪过毕生所看的所有恐怖片片段。
未知是人类最大的恐惧。
为了消除恐惧,她小心翼翼站起来,摸摸索索声向源走去。
一排一排木制书架林立,老旧的图书发出纸张古老的清香,在这香气里,白云晞跌跌撞撞向将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走去。
凌尘最近衰爆了。
刚被公司雪藏,恩爱的女朋友就被爆保养小白脸,十八个,而且自己居然没排上号。
当时她依旧抱有一丝希望,主动找到女友问道:“是真的吗?”
一向温柔的女友撕下了她的伪装,懒懒地勾着唇说:“是的,宝贝。”
她说:“那我呢?”
那个已经变成前女友的女人漫不经心地回答:“如果想继续,那就继续,想离开,就走吧。”
她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于是凌尘带上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一路恍恍惚惚来到了这里。
她其实是想回家的,可她真的衰爆了。
就在地铁上稍微眯了一会儿,然后就坐过了站。
迷迷糊糊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片陌生区域停停走走,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个从未来过的图书馆,莫名其妙就上到二楼。
莫名其妙蹲下来忍不住哭了,莫名其妙跟前站了个莫名其妙的人,愣愣地看着自己却什么也不做。
白云晞站在那个哭泣的女孩跟前,动也不敢动地呆住。
这.....
她犹豫了一会,而后下定决心转身就跑。
凌尘:???
不至于跑得这么迫不及待吧?
今早为了省钱,白云晞连饭都没有吃,喝了点东北风多少有了些安慰的意味。
这会儿看到漂亮姐姐哭得好凄惨,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没有纸,她忽然不想省钱了。
白云晞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小卖部,两手握拳垂下,定定地看着老板收走她的三块钱,从柜台后丢出来一包纸。
“美女,再买点别的?”
“不,不必了。”
她飞快地跑出小卖部,不愿回头面对三块钱和为了卖纸给她,顶着鸡窝头起床的老板谴责的目光。
凌尘一边抽噎一边想,刚才那个呆呆的女孩,为什么定定看了会儿没有征兆就跑了。
因为自己哭得太难看了吗?
她越想越委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意又如雨后春笋般迅速涌现。
白云晞急切地跑上楼,心脏因为奔跑和紧张剧烈跳动,小脸红扑扑的,笔直站着有点憨厚。
凌尘依旧蹲在角落里,哭得比刚才还要可怜。
“这,这位姐姐,喏。”她羞怯地递去刚买的纸,“擦一下,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凌尘抬起头,像是不认识(确实不认识)一样一边抽噎一边打量她。
为什么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都关心她,而那人却没有出现,没有任何一点变化。
她被悲伤完全掩埋了,哭泣愈演愈烈,哭着哭着忘了跟前站着的人是谁,还以为依旧是从前温柔的女友。
于是凌尘扑到她怀里,不管不顾地身体贴着身体,两人的体温交互,在如寒冬的艰难中互相取暖。
白云晞的第一次拥抱,就这么被夺走了。
可她非但没有感到气愤,反而因为对方软软的怀抱而有一些明显的激动。
好,好,好暖好软!
还好二楼没有工作人员,大清早也没什么看书的人,两人就这么抱着,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第三个人走到这角落边。
凌尘一把放开白云晞,纸已经用完了,她用手背擦掉最后的眼泪,低着头快速说了句“谢谢你”。
之后再没有了别的话,逃也似的跑下了楼。
白云晞:.......?
怀里空了仿佛心也空了,空调制造的冷风吹到刚才还是温暖的胸前,激起一圈一圈如湖面涟漪的失落。
这个姐姐.....
拔吊无情玩得也太生动形象了吧?
白云晞再次受到伤害,灰溜溜像只没人要的小狗,回到座位上委屈地舐舔伤口。
凌尘下楼下到一半就后悔了。
小姑娘细声细语安慰了那么久,自己却转身就走,是不是.....太渣了点?
可是现在回去又有点不太合适,陌路相逢这一走,可能永远不会再见。
那就不回去了吧,希望她不要生气。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生气。
白云晞委屈了一整天,就连二胡也拉得没精打采的,跟着头顶上盘旋的乌鸦,齐齐发出恼人的哀鸣。
而她真正情绪爆发,是深夜站在长椅前,昏暗的路灯只照出了她一人的身影,四周除了树木再没有其他。
白云晞不知道自己能这样多久,保持体面地睡一辈子长椅根本不可能。
她虽然穷到没地方睡,但她不想让别人,甚至朋友,发现自己居然是个这么穷的人。
现代社会飞速发展,睡大街这种事情,但凡有点劳动力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所以她是废物吗?
废物的所有定义几乎都在自己身上体现。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人与人之间从一开始就相同又不同。
白云晞闭了闭眼,眼眶泛上说不清楚的感觉,她才不会承认那是泪意。
她又失落了,平躺在长椅上,睁眼就是满天繁星,蓝黑色的天空如画布一般纯洁,世间终归有许多美好的事。
白云晞不知为何想起了早上那个看起来来温柔、动作也很温柔的姐姐,她哭得那么伤心,究竟为了什么而哭泣?
白云晞很少流泪,因为悲伤的实在太多,如果认认真真地一个挨一个地哭,那她的眼睛就不用要了。
这会儿也是如此,她只沮丧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态度,动了动脑袋调整一下姿态,没过多久便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