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年近半百,两鬓已是斑白,他看着底下越发稳重的太子,奏折轻轻地合上,“城西一带的水渠修复得如何?”
城西一带的运河环绕都城,影响国之兴盛,向来棘手得很。
太子魏昭低首:“父皇无需担忧,儿臣已和修筑运河的水工商榷过此事,定能消除水患,换城西一带太平。”
魏帝大笑:“很好,此事便交给你了。下去吧。”
他看着众人皆赞不绝口的太子,忽然一叹。
也是时候该让位了。
太子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直奔工部,落定修渠之事。等他商榷完毕,彼时已经黄昏。
他与官员们都喝了点小酒,推杯换盏后,已是酒至半酣。向来不近女色的太子脸上捎上了一丝醉意,来往的宫女看到,皆是脸上一羞。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扶着他,生怕这位祖宗磕到哪了,自己小命不保。
魏昭倒是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
头顶忽然有狂风刮过,魏昭只觉一阵凉意,身子不自主地往后一倒,摔了一个屁股墩。
他察觉有什么重物擦至身旁,魏昭定睛一看。
只见一把40米的大砍刀插在雪地里,明晃晃的刀身泛着刺骨的冷意。
魏昭一惊,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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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时辰,太子遭遇行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永枝听了消息,匆匆地跑回内间。
葛幼依颇有雅兴地在作画,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她抬眸瞥了一眼:“何事,竟如此慌张?”
永枝气喘吁吁:“太子......”
“太子遇刺了!”
“真的?”葛幼依陡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死了吗?”她眼神炯炯地盯着永枝,很期待她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永枝摇摇头:“没。”
“啊?”葛幼依一脸失望。
真是祸害遗千年。
“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遇刺的?”谁跟她不谋而合,想为民除害。
永枝稍微想了想:“传闻是天上忽然掉下一把大砍刀。差点劈中了太子殿下。”
听闻,葛幼依立马站了起来,惊疑不定:“你确定是大砍刀吗?”
永枝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是,听说有好几十个人那么长呢。”
这不是她昨天写的吗?!
葛幼依不可置信,连忙掏出那张宣纸,兴然问道:【是你做的吗?】
纸上,血红的梅褪去,露出一个小小的“嗯”字。
太好了!
得到了回答,葛幼依先是不可置信,尔后眉眼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没料到是真的?!
快让狗太子死一死!
葛幼依喜不自胜,几行小字跃于纸上:
【正月十六,初露暖阳。
太子魏昭被老宫人训斥,被吊于寝殿的一根柱子上。
忽而一把大长刃破土而出,自太子两腿之间始落。
太子魏昭被大长刃劈成两半,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
葛幼依搓搓小手,把笔放至一旁。
永枝好奇地探头过来:“小姐,你在干嘛呀?”
葛幼依嘘了一声,“别吵。”
永枝顿时不敢出声。
葛幼依眼儿不眨地盯着那张纸。
良久,金色的小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色的红梅。
葛幼依视若珍宝地捧起它,像一个宝贝般抱在怀里。她兴致大增,盯着那幅画反反复复地看。
真是个好宝贝。
狗太子,赶紧去死吧。
第3章 长冬节 破土而出的大长刃
翌日,天还蒙着一层重重的灰,屋檐前长了一道又一道的冰柱,片片雪花疏落地飘了下来,却是比昨日的势头小了。
东宫,太子魏昭打翻了烛台。
一众宫人正跪在地上,看着眼前滚落的烛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魏昭的的指骨轻叩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发出声音。烛火摇曳,凌厉的下颚线露出,他抿着唇,神色晦暗不明。
梦里,他还是那个太子,但不知被哪冒出来的老宫人训斥,吊在寝殿的一根柱子上,又被一把破土而出的大长刃生生砍成两半。
真是荒谬。
魏昭眯着眼,眉眼染上了几抹戾气,只听他道:“狱里可还有将近半百的犯人?”
邵林是一直伺候他的太监,听到太子发话,立马回道:“回禀太子,约莫是有的。”
魏昭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都拖下去斩了。”
闻言,邵林的脸被吓得似窗户纸般煞白,他的头快埋进地下,声音止不住地在发抖:“万万不可啊殿下!”
“今日是长冬节,切忌破戒啊!”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当有该斩的理由才对。
魏昭脸一沉:“你若是想,可以替他们陪葬。”
邵林后悔极了,此刻只想咬烂自己的舌头,“殿下说笑,小林子会一直伺候在殿下左右。”
他厉声呵斥那些宫人:“还不快服侍太子洗漱!”
蛟龙以金衔之,暗云滚滚,魏昭黑袍加身,羊脂玉簪束冠,冠顶有东珠十三颗点缀,威风凛凛。
他向来我行我素,却也颇有思量。一双丹凤眼薄情孤傲,像沉在水潭深处的黑宝石。
却叫人看迷了眼。
服侍他的宫女脸红耳赤,生怕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魏昭不悦,睨了眼宫女,隐隐看出来要发怒的模样。
见状,邵林连忙将那宫女赶了出去,自己亲自伺候殿下。太子这两日心情不大好,邵林是完全体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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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
葛幼依一大早便起来了。
常氏专门派了个手艺精湛的婆子帮她梳妆,原本小指节那么长的痂被遮得只剩一个指甲盖那么大。
葛幼依深感佩服。
她今日一袭绯色华衣,肤色娇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因常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她看起来白得夺目,又因涂了点唇脂,一眼望去,便只让人觉得,极致的黑与白之间,掺了几笔浓重的绯色,惑人心神。
常氏极为满意地点点头,她将一支翠嵌珠宝头簪插入葛幼依的发间,便大功告成。
她笑吟吟地瞅着自家姑娘,“待会,可要注意分寸。”
葛幼依顺从地点了点头。长冬节是官家哥儿与小姐们的游戏,老一辈的并不会参与,她现在先应承,待会去到宴席,再做打算。
常氏放心地目送她上了轿,出了府。
葛幼淇晚些再出府。
小轿内,葛幼依半梦半醒地倚着软塌,止不住打了个哈欠。前世,她对长冬节没什么印象,应当是无什么要紧事发生的。想通之后,葛幼依倒是彻底睡过去了。
半柱香后。
“小姐...小姐?”永枝低声地唤,自家主子睡得香甜,连暖炉都滚至地上了。她叹了口气。
葛幼依艰难地掀开眼皮,一脸茫然地看向她。永枝把暖炉塞回她手上,俯身耳语道:“小姐,皇宫到了。”
听言,葛幼依这才清醒了些。脸上还捎上几抹晨起的红晕,她搭上永枝的手,嗓子微哑地说着:“下去吧。”
新来的小内侍见她的装扮不俗,立马迎了上来,都快笑得只见一条眼缝了:“这是镇国公府的......”
他突然顿了顿,迟疑了片刻。
传闻镇国公府有三位姑娘,嫡小姐是个病秧子,久卧于榻,气若悬丝。二房的姑娘与嫡小姐年纪相仿,却是个庶出的,处处受身份限制,鲜少与京城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打交道。三房的姑娘年纪太小,显然与眼前之人对不上号。小内侍立马排除了她。
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呢?瞧这模样也不像是个病秧子,不过是脸色苍白了些。
小内侍思虑了片刻,见葛幼依气定神闲,于是猜测是嫡出的。他继续谄笑道:“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吧?还快些里面请,奴才早已恭候多时了。”
葛幼依不予置否。
小内侍松了口气,余光不停地偷瞄葛幼依。
果然传闻并不可靠。
就在这时,少女不满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偌大的皇宫,怎么没一个是懂规矩的?”
葛幼依一顿,顺着源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体态圆润的小姑娘正不忿地看着她,一双黑眼睛活溜溜的,往下,是微塌的鼻头,和极为小巧的嘴巴。
瞧着装束,是个身份不低的。
葛幼依眼含笑意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