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曾淑随手在旁边的册子上记了一笔,“那先记着,晴雁你继续往下说吧。”
“是,夫人。”
见大厨房的事有了章程,晴雁继续往下读,“下一个是库房,府里分内库和外库两个,外库房是侯爷专用,由前院的大管家管着。内库房是后院这边的,账册已经送来了。”
“这个月内库房里坏了几件东西,一个是前些年苏杭那边献上的四季如春花鸟绣屏,上头被虫蚀了洞,还有就是三箱去年冬天做衣裳剩下的皮子,也被虫蛀了。初次之外还有一些摔碎的、裂开的瓷器零碎。”
“我和嬷嬷去瞧过,皆用不得了。”
“府里对保管不利的可有责罚?”曾淑问,不管是谁家的库房,总免不了虫蚁鼠蛇之事,端看严重不严重罢了。而这一次坏了两样大东西,显然不在‘平安无事’的尺度里头。
“罚了两个月月钱。”郭嬷嬷答道。
“那就好,”曾淑点头,“让她们当心些,喊几个人把库里的东西都搬出来,再找府医配几剂药,把那些个老鼠洞、虫窝子都捣了。眼下就要入秋了,四下都要孝敬些皮子来,莫要带累了去。”
“诶。”晴雁喊着侍墨记下,然后清清嗓子,继续道:“茶房,茶叶和点心合着一共是……"
“赏赐……”
“各府的人情往来……”
零零总总,各色衣裳的管事妈妈、丫鬟们捧着账册进进出出,把本月侯府的用度一个个地报了上来。汇总上来的账册堆了几箱子,这些都要夫人院子里的人核查无误后,她们才能凭着条子领取下月的对牌。
……
“夫人,”侍书抱着半人高的账册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这就是府里,府里最近十年的账册了。”她挥手驱赶着扬起的灰尘,不解地问道:“您要这个做什么啊?”
“我们不是只要查点这个月的账册吗?十年前,那是烂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即使查出来有问题,也不归我们管呀?”
可不是嘛。
十年前老侯爷还活着,家里是老夫人当家做主,而如今的广宁侯傅永宁还是个整日都泡在军营里头的毛头小子呢,这家里的事的确和曾淑这个现任的广宁侯夫人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要看最近十年的账册,不但侍书不解,郭嬷嬷也劝道:“夫人,咱们还是只看今年的吧?以前的事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您是新媳妇,若是找出了什么问题反而会惹恼老夫人。”
毕竟当年是老夫人在管家,媳妇反查婆婆的账,传出去老夫人脸上无光,对夫人的名声也不好。
第十二章 侯府亲戚众多 广宁侯府家大业大,可不……
道理是如此,但曾淑却有另外的想法。
她弹去上面的灰尘,随手拿起一本翻开,“我就是随便看看,不会翻她们的旧账的,把人都扳倒了谁还做事呢?”
“就是这个月的账册我有几处地方不解,要再看看往年的对比一二,做到心中有数罢了。而且我也想看看往年秋冬时候,府里是怎么个章程。这些东西老夫人那边是不会对我们说的,我们也只有看看往年的账册才能知晓,到时候好早做安排,免得被糊弄了去。”
见她知道分寸,郭嬷嬷便不再阻止。
因为她之前也只管着侯爷这一处院子,对整个府里的情况了解得并不多,毕竟上头还有老夫人在呢,她们这些人只需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曾淑一本一本地翻看起来,大厨房和茶房的账册被她单独拿开,让晴雁几个按着年份排列,重新整理。
而她自己则在剩下的里头,重点抽了秋冬这一册的查看,想要看看往年中秋、重阳、冬至、腊月这几个大节府里会做些什么,和曾家有什么不同。
还有就是秋天是一年里各处产业向主家进上收成的时候,曾淑也要重点看看,免得过阵子接见人的时候在那些人精面前露了怯。
毕竟广宁侯府家大业大,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的。
这处太/祖赐下,寸土寸金的五进祖宅就不必说了,除了这里之外,广宁侯府在京城、京郊、边城、西北甚至是南边临海处都有产业。
其余的如庄子、山地、田亩、铺面等等更是繁多繁星,就连镖局和船帮都有两个,还有其他不定时的赏赐、缴获、孝敬等。
不过这些大部分都不归内院管。
曾淑刚开始看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和曾家由祖母管着全家不同,这些个产业是外院,也就是历任侯爷的心腹亲自掌管的。
而内院则靠每年从外院拨银子过活,虽有些许历任主母留下的产业,但大头还是得靠外院。
候府内主子四五个,下人六七百,每月要花去六七千两,若是遇上冬夏两季那就更多些,一年约莫是十万两银。但曾淑看完了历年的账册,觉得很多花费其实是毫无必要的。
就曾淑来看,这广宁侯府管得并不好。
也许是因为之前两位侯夫人都出身王府、国公府等权贵府邸目下无尘的缘故,她们管家依靠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下人。这些人管久了事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起来,没剩几分精神头在办差上。
就比如夏天要用的冰吧。
账册里写着府里冰窖里面储的冰不够用,每年都要从外头买,一年要三四千两银子。那为什么不多在京郊挖两个冰窖呢?
炭也是同理。
京郊庄子上烧的炭不够用,为什么不让远一些,比如南边山林多的地方多烧点送来?
很多东西,其实完全没有在外头买的必要,而侯府之所以要从外头买,很大可能是因为每年外院拨进来的银子都用不完的缘故。自己动手要安排这安排那的,让人送来则只需要招呼一声,省事多了。
曾淑看着账册上剩余的十二万两银子,心里头这样想着。不过这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她记下此事以待日后,然后又拿起了另外一本翻看,偶尔还会把某个管事喊来询问一二。
若对方是个有章法的、有才干的,她就点头记下。
但对方如果毫无成算、口大舌空,她便皱起眉头。
如此几次,那些大小管事们一踏入正院的门,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
“看什么?”
“看什么呢?”晴娟从后面走来,把往屋内探头探脑的一个小丫鬟推开,“鬼鬼祟祟的,可是想吃板子了?”
“好姐姐可饶了我吧!”小丫鬟一惊,随后看到是晴娟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拉着她的手哀求,“我没干坏事,就是刚刚看到老夫人身边的林妈妈,没忍住想要多看几眼。”
“林妈妈来了?”晴娟一惊,那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人,以前管着内院的,顿时顾不得再去责怪小丫鬟了,扔下一句“这几日屋子里忙,你们都安分些,莫要胡乱走动也莫要被人哄了去,仔细嬷嬷知道了罚人。”就匆匆进了屋子。
屋子里,夫人和嬷嬷都没在,晴雁和侍书低头打着算盘,然后旁边的晴屏和侍墨一个小声报数,一个埋头抄写。
晴娟走过去和晴屏坐在一块,待其报完一本才端起茶盏递了过去,小声道:“我听说林妈妈来了?”
晴屏喝了口茶,朝里面努努嘴,“在里头呢。”
晴娟顺着她的目光往里头看去,隔着翠玉珠帘子,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内室里头三个坐着的身影。
那应该就是夫人、郭嬷嬷和林妈妈了。
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
……
屋内,曾淑和林妈妈相对而坐。
旁边端上来的茶盏还冒着热气,但谁也没喝。
曾淑作为主人,先笑着开口道:“不知林妈妈今日所来何事?这两日忙得很,屋子里乱糟糟的,也没能好好招待。”
林妈妈也是笑着,身子只挨了半张椅子,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整个人微微往前倾,“夫人抬爱了,哪儿来的招待不招待。老奴不过是一介下人,能来给您请安,是老奴的福分呢。”
这话曾淑就没接了。
于是郭嬷嬷笑道:“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夫人年纪轻,正是我们这些老人搭把手的时候,天天都盼着你来呢,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个大忙人。”
“今儿,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林妈妈有几分不好意思道:“不是老夫人,这事啊还没到老夫人跟前,是底下沸沸扬扬,说夫人您要借着这次查账的事把那些个管事都换了。哎呀说什么的都有,她们心慌得厉害,还有的求到了我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