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波澜不惊:“晏世子受累了,汪大人也有伤,你们还是留下吧?他们都没事。”
水潭里的越殊桐在水里沧了几口水,水性不错的她很快浮了上来,看到水面上的血迹,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游过去将邵谨丞从水里捞上来,拖上了岸。
没有多久,古剑便顺着涯上的枝枝蔓蔓,一路攀爬,下到了涯底。
因等候来人接还需要时间,他们找了一处村落里的人家暂时落脚,邵谨丞头上与背后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只是没有醒过来。
危机已过,越殊桐换了一身干衣裳,刚刚来不及思考的东西,如今正使她十分困惑。
古剑从屋外端来饭菜,放在桌上,见越殊桐独自望着邵谨丞发呆,走过去问:“越小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越殊桐回过神儿来,还有些懵,随口道:“我还不饿,古剑,你说三殿下撞到脑子,不会撞傻吧?”
“噗嗤”,古剑没忍住笑了一声,须臾才笑道:“越小姐尽管放心,三殿下就算傻了也不会像您忘了他一样忘了您的。”
“嗯?”越殊桐茫然,“什么……意思?”
“三殿下上次没跟您说?”
越殊桐更迷糊了:“说什么?”
古剑沉吟了片刻,道:“越小姐还记得半年多前,三殿下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三日不退,过后您还到华清殿探望过的事情吗?”
完全惊住,还有这种事?
半年多前,越殊桐还未重生,她与邵谨丞的关系也只限于偶尔开开玩笑,怎么可能去华清殿探望。
半晌,越殊桐老实地摇摇头,她是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儿。
“果然。”古剑抿了抿嘴,在桌前坐了下来,思虑了一会儿,才道:“半年多前,三殿下在病中,神智不清,却呓语不断。额上总是冷汗津津,睡梦中十分不安稳。虽大多数时候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有一句我听得十分真切。”
顿了顿,道:“他说‘邵谨修,我们一起下地狱向越氏一家请罪,如何?\'”
越殊桐脑中一震,不可思议地盯着古剑,呼吸凝了须臾。
古剑接着道:“当时皇后也在场,还好她在向太医询问病情,并未留意。我当时并不知道三殿下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不知越小姐现在明不明白?”
信息量太多,越殊桐一时想不明白,那话的意思明明就是邵谨丞要与邵谨修同归于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越殊桐短暂的沉默过后,再问:“你还知道什么?”
古剑道:“第四日时,三殿下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我屏退了所有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会出说那样的话?”
那时的邵谨丞,苍白着一张脸,稍作迟疑,问古剑:“古剑?我能信你吗?”
古剑撩起衣服,单膝跪地,“大哥让我信你,也请三殿下信我。”
“你……大哥?”
“三殿下可还记得那个在宫中书院门前打翻了皇后亲手做的汤的小太监?”
邵谨丞回想一阵,才惊道:“那是你大哥?怪不得第一次见你便觉有些眼熟。”
古剑道:“属下自幼家贫,父亲早逝,母亲养活我们双生子,十分困难。便将一人送进了宫中,也就是我大哥。后来母亲也病故,我得一高人收作徒弟学了一身武艺,学成之后便经比试进了宫当侍卫,想着与大哥能有个照应。”
第32章
“大哥年纪小时在书院洒扫,大了些就派到一位娘娘的宫中当差。可惜大哥福薄,与我相认没有多久,便染上重病,他去世前同我讲,宫中人心复杂,各怀鬼胎,唯三殿下一人尚存初心。”
邵谨丞点了点头,“原来你不肯侍奉在御前,主动来我华清殿,是因为这个?”
“正是,一如属下信任殿下,殿下也请全心信任古剑。”
古剑望向越殊桐,道:“接下来三殿下同我说得事,有些荒诞,也可以说很神奇。我一度以为是他高烧时做得恶梦,然而接二连三的事情都被三殿下言中,我才知道三殿下所经历的重生之事,乃是事实?”
重生?
越殊桐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这种事可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便可能发生在旁人身上。
可是……邵谨丞怎么会死呢?
古剑很快给了她答案。
邵谨丞信任了古剑,将自己前一世历经之事,爱上越殊桐,知晓她是女儿身,而后将此事告诉了二哥邵谨修,然后被强行禁足在华清殿,以及他在景和宫外听到的那母子二人的对话。
无疑,越殊桐是惊骇的,重生近半年,她竟不知前世自己死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么,邵谨丞这一世所做之事,全部都有迹可循了,他对自己的帮助是真心的,他对自己的关切也是真心的,也并不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自己落涯时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来。
越殊桐转而望向榻上的邵谨丞,他此时紧闭着双目,睡得很是宁静,感受不到越殊桐此时波澜起伏的内心。
“他……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明明有几次机会的。”有几次,邵谨丞明明可以说清楚的。
古剑道:“大概心里内疚吧?殿下说过,若不是他轻信了二殿下,若不是因为夺嫡之争,你们一家也不会遭此大难。庆幸一切都可以从头来,他自然要好好护着您。您去华清殿探望他的时候,殿下已经跟您表露了心意,那时你们就已经心意相通了。后来您得了场风寒,再见时就忘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还对殿下有了敌意。”
一时间,越殊桐哭笑不得,原来这才是真相。
是她误会邵谨丞了,上一世带着对他的恨意重生,怎么可能不对他有敌意,以至于这一世就算他想尽办法护着自己,也被怀疑是处心积虑。
越殊桐无心茶饭,呆愣地守在邵谨丞榻前,突然有些心疼。
邵谨丞伤得不轻,但他身体底子不错,在第二日中午也醒了过来,他第一眼见到的是越殊桐,得知她没有受伤后,重重松了一口气。就是头痛的紧,时常昏昏犯困,思维还不清明。
“你没有先回去吗?”邵谨丞问。
越殊桐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嗫嚅半晌,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古剑从屋外走了进来,扫了二人一眼,直接道:“抱歉三殿下,你不敢说的,我都替你说了。”
越殊桐的脸腾地泛了红。
“什么?”邵谨丞欲起身,扯得脑袋一阵眩晕,只好老实地又躺了回去,“我没有嘴吗?用得着你替我说。”
古剑无奈:“您当然有嘴,不过这么久了也没解释清楚,还不如我替你说,不用谢你。”
“我谢你个鬼。”邵谨丞想抄起东西扔过去,才发现手上实在没什么好扔的,再看了一眼越殊桐尴尬的神情,脾气一下便软了下来。
“那个……就是这么回事儿?”
越殊桐点点头:“我……我知道了,你头还疼吗?”
“不疼了,看着你就更不疼了。”
越殊桐咬了咬嘴唇,半晌才道:“你的脑袋还挺结实的。”
邵谨丞:“……”
来接人的马车也等候许久了,邵谨丞被安置在一辆设置了软榻的马车里,头枕着的也是特地备好的软枕。
这回没有邵谨丞的要求,越殊桐主动上了他的马车,不言不语地坐在一边。
马车缓缓行动,一走一晃,都让邵谨丞头痛欲裂。越殊桐坐在身边,他想尽量表现的坚强一些,谁知道根本做不到,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真是忍都忍不了。
越殊桐考虑到他不舒服,没敢多说话,见他时不时皱眉隐忍的模样,试探着问:“要不然……你枕我腿上,也许会舒服一些。”
此话一出,邵谨丞怔住了,连头都来不及痛了。
越殊桐脸红到了耳根,匆忙解释:“我只是说说罢了。”
邵谨丞支起身子,“可以试试,可能真会舒服一些的。”
话已出口,越殊桐只得坐了过去,而后将邵谨丞的头轻轻地放在自己腿上,一只手从他头顶环过来,稳稳地托住。
邵谨丞心里窃笑,闭上眼睛:“舒服多了,我睡一会儿。”
“嗯。”
马车行得很慢,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才回了皇宫,越殊桐避嫌地在宫门口跳下了马车。
邵谨丞强撑着从窗口探出头来:“你……会去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