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怔,大气不敢喘一般呆呆地围立在一边。
越姝桐忙在邵谨丞地桎梏中争脱出来,整理了整理斗篷,退到一边,神情平静,事不关已一般。
刚刚未看到这一幕晏林不明所以,走上前问:“三殿下,这是怎么了?”
邵谨丞面容冷俊,神情凛冽,声色淡淡,却句句透着不容反驳的气势:“玩笑罢了,总不会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汪子昂亦冷冷地道:“窗外虽有积雪,下面依然是怪石陡壁,若跌下去会怎样你不可能不知吧?你这不是玩笑,是害命。”
秦飞鹏总算喘出了气,抬起青紫的脸,不服地道:“三殿下,他不过……就是一商贾之子。”
话音刚落,晏林也抬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他的肩头,秦飞鹏身子一歪,趴在了地上,狼狈之极,难堪之极。
时至此时,晏林怎会看不出事情的端倪。
他居高临下,戾气横生,垂下眉眼望着秦飞鹏:“谁容你说他是商贾之子的,即考取功名,中了探花,又任从三品官员,便是天子门生,容得了你来侮辱。”
顿了片刻,又怒声喝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动他?我晏林的朋友里,没有如此缺乏气度,阴险狡诈之辈,滚。”
秦飞鹏挣扎着起身,目眦欲裂,涨着青红的脸还想要辩解。
可抬脸扫视上方几人的神情,硬生生地咬牙闭了嘴。
带来的侍卫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满脸惊恐,搀着自个主子趔趔趄趄地出了暖阁。
汪子昂轻叹一口气,走到越姝桐身边问:“越兄,你没事儿吧?”
越姝桐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无事。”
晏林收了刚刚的狠决,恢复了往常那副看似正经实侧不正经的样子:“越美人,受惊了!”
越姝桐此时着实没有什么好心情,连带语气也凉凉:“若不是晏世子将我从病榻上拉过来,我实在也不用受这场惊吓。”
晏林意外的没有反驳,只是不正经地笑了笑,请邵谨丞再入了座。
邵谨丞目光扫过越姝桐,神色没有了方才的戾气,眼底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让人着摸不透。
第3章
经此一事,崇华阁中氛围再没有那么轻松惬意了。
其它人皆束手束脚,偶尔的哄笑,也都收敛着,更无一人敢开越姝桐的玩笑。
越姝桐落个清静,只与汪子昂不时攀谈几句,吃吃喝喝倒也自在。
刚到未时,大家便开始散场了。
越姝桐与汪子昂的马车停在了山下,别人马车的车轮上箍了防滑的铁链,马蹄上也加了防滑的蹄铁,都是驾车上山的。
二人原已相邀再一同走下山去,也好再欣赏这一路风光。
刚刚出了暖阁,邵谨丞便拉住越姝桐的手臂,笑道:“我将你捎下山去。”
越姝桐面上难掩厌弃,抽回手臂躲开了:“多谢,但不必,三殿下先行便好。”
正然间,晏林勾住汪子昂的肩膀,向晏府马车走去:“汪兄与我坐一辆,越美人坐三殿下的车,岂不正好。”
汪子昂三步两回头,眸色担忧:“这……?”
“这什么这?冰天雪地的,总不好真让你们走下山去。”
邵谨丞颇为礼貌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越姝桐对他是从心底里厌恶和憎恨,却也不敢表现过于明显。
为了不与他过多纠缠,越姝桐还是上了他那辆翠盖珠缨的华车。
裹紧了斗篷,倚在车的一角,与邵谨丞保持着冷淡而疏远的安全距离。
马车微微晃动,开始行进。
没有了外人,邵谨丞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越姝桐的脸,玩笑一般饶有兴趣打量。
行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了,笑着问道:“越大人今日对我好像有些意见?是怪我在你风寒之时没有到府上探望吗?”
越姝桐面上平静,心下疑惑,彼时的她与邵谨丞全然没这般相熟才是,他何以说出这样轻佻的话语。
佯装无事,越姝桐道:“三殿下言重了,臣怎敢劳动大驾?”
邵谨丞眉头微蹙:“我原以为你是当着外人才会对我生份儿,看来是我做得不好了,你说出来我改便是。”
若说之前越姝桐仅是疑惑,现下可谓是骇然了,她眸子里闪过猝不及防地惊诧。
须臾之后,才道:“三殿下何出此言,实在另臣惶恐。”
邵谨丞挪了挪位置,还没等他向越姝桐靠近一些,越姝桐忙道:“三殿下莫动,坡陡路滑,安全第一。”
他只是低头一笑,果然没再动了:“你若不告诉我你在生哪门子气,我也着实想不出的。”
越姝桐语气淡淡:“三殿下多虑了,臣并未生您的气,又怎敢生您的气?”
“你……”邵谨丞微怒,强行压制了下去,叹了口气柔声道:“乖,不闹了好不好?”
越姝桐双目圆睁:“……”
“乖”字更像当头棒喝,彼时她如坠冰窟,浑身冷意悚然,胸腔中擂鼓一般地狂跳。
他已经知道了吗?
难道这一世与上一世的进程不同吗?
他即已知晓,为何还没有出卖自己?
还是他根本就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
喉中干涩,脸上血色尽退,犹如一张枯白的纸张,越姝桐的指尖都在后怕中微微地颤抖。
邵谨丞望见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慌了,“你怎么了?是冷吗?”
说着将自己身上金红羽纱面鹤氅三两下解了下来,就要披在越姝桐身上。
越姝桐下意识地抬手一拦,须臾开口道:“臣不冷,只是三殿下方才那句话,有些让臣恶心罢了?”
这回轮到邵谨丞怔然了,深锁眉峰,脸上青紫交加,足足半晌没说出话来。
手上的鹤氅不高不低地举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良久,缓缓的收回了手,坐得离越姝桐远了一些。
华车抖动过后停了下来。
到崇华山下了,越姝桐在华车刚刚停稳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
站在车下,隔着缦帘抱拳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未待收到回应,便急匆匆地上了自家马车,车子徐徐驶过,碾在雪地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渐行渐远。
邵谨丞的华车未动,驾车的侍卫古剑等了半晌,低声问道:“三殿下,我们……不走吗?”
不多时,传出邵谨丞沉闷的声音:“古剑,去查查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是撞到了脑袋还是吃错了药?”
侍卫古剑颌首,恭敬道:“是,属下遵命。”
“回宫。”
越府马车行了一段,越姝桐按耐住狂乱的心跳,发白的指尖渐渐回了血色。
“赵叔?”越姝桐向车夫问道,“我近些日子与三皇子可有什么过密的交情?”
赵九在越家当差二十余年,老练忠诚,才会被派给越姝桐做车夫。
“少爷。”保险起见,赵九在外都称她少爷,无论有人无人,“私下里您从未单独约见过什么人,也未见与三皇子交往过密,少爷何出此问?”
越姝桐松了一口气,难道他只是像上一世一般调笑自己而已吗?
上一世时,在邵谨丞还不知晓越殊桐是女儿身的时候,便时常开她玩笑,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说过将来会娶一位如越殊桐一般的才情与美貌同存的如花美人。
这一世,果然手段更加卑劣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有些怪异。”
*
风寒已好,越姝桐第二日照例卯时上了朝。
退朝之后与汪子昂搭伙回到宫中的编纂处,今年的年鉴与方志尚有大量要修编地方。
几天的病假落下许多未校对的成品,越姝桐这几日都不会太过轻松。
编纂处大而宽阔,肉眼所及之地皆是一排排耸至顶端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成卷的书籍,还有造册官们忙碌穿梭的身影。
越姝桐与汪子昂在一黑漆长案前坐下,各自整理着眼前的册籍。
只见汪子昂手上突然拿起一张帖子,自顾自地说着:“晏世子这帖子的内容倒是一回比一回简洁了。”
越姝桐想起她收的帖子,笑道:“篡改名句,哗众取宠罢了。”
“你确定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帖子。”说着汪子昂将手中的帖子递了过来。
略感疑惑,越姝桐接到手中一瞧,还真不一样。
他这帖子里只有六个字:崇华赏雪,望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