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拍即合的几对陆陆续续转移战场,最后就剩下一脸百无聊赖的江澈和一脸克制隐忍的穆轻延。
江澈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需要我给你腾地方吗?”
“靠。”穆轻延见他一脸风轻云淡,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行?”
江澈指搭唇畔,半点不恼,“你指哪方面?”
穆轻延肩膀撞他一下,“这种场面你都能没有反应,除了不行那就是性取向的问题了。”
大虎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件白衬衫,“江哥。”
江澈起身接过,毫不避讳地当着穆轻延的面单手解着身上的衬衫纽扣,舌尖抵着牙笑了一下。
穆轻延看他把衣服脱下来扔进垃圾桶,不免笑道:“你自证完清白也不用扔衣服吧,毕竟也不便宜啊。”
江澈换上衣服,扣着扣子,并未搭话。
穆轻延不依不饶,“还是说其实我们江少避女人如蛇蝎,凡是女人碰过的东西都得扔。”
江澈挽着袖子朝他走过去,一手撑住穆轻延肩侧的沙发靠背,慢慢倾身。
穆轻延像是即将被登徒子轻薄的良家妇女,脑袋不自觉地往后躲。
江澈没忍住轻笑一声,继而说道:“我的身体只有我喜欢的女孩儿可以碰。随便对着个女性都能有反应,生理冲动毫不认主的男人,顶多算个肉食动物。”
“……”穆轻延微微眯眼,“你看片儿的时候不会有感觉么?”
江澈直起身掸掸衣肩, “我不需要看那种东西。”
穆轻延看着他半晌无语,最后艰难地蹦出一句,“……早治疗早放心,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江澈斜睨他一眼,“你先去看看脑子。”
桌上地下一片狼藉,酒水撒得到处都是,简直没处下脚。
穆轻延迈着长腿跟在江澈身后,“你说你这劳心费钱地图个什么?”
江澈无所谓地说:“无聊,打发下时间。”
“要真这么无聊咱们去城南赛车场玩啊。”穆轻延踢开脚边的杯子,“去我家靶场也……阿嚏……这什么破香水,熏得我一身都是。”
江澈从电梯直下地下停车场,“听说你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去学校,穆叔叔最近对你的容忍度倒是挺高。”
穆轻延转着车钥匙环,悠哉道:“我爸最近忙着给我带个后妈回来,没空管我。”
江澈侧眸看他,没从他脸上瞧见一丝不悦,“你就没什么想法?”
“我有想法有什么用。”穆轻延叹口气,“天要下雨,爹要嫁人,拦不住的。”
……
第9章
夜半时分,窗外风声怒啸,一道闪电之后雷鸣响彻空际,倾盆大雨转瞬即来。
玻璃落地窗噼啪作响,程隐陷在睡梦中冷汗涔涔。额发湿透如浸水一般,被子在她指间慢慢被揪出褶皱,她深深蹙眉,唇线紧抿,睡得极为不安。
心底极力囚困的魔障趁着人心防线最松懈的时候倾涌而出,窜进每一根神经,勾起她最不愿意想起的恐惧。
梦境中大火腾燎,赤足红裙的女人在熊熊火势中笑靥起舞,似是清醒似是癫狂。她提起裙摆,哼着悠扬的曲调,踩着细碎的舞步。
浓烟滚滚,房屋塌落,她置身火海闭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烈火吞噬着她的身体,她竟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伸出手轻声说:“阿隐,活着真的太痛苦了。我带你走,过来,到妈妈这里来。”
不,不要。
滚开!
程隐骨子里下意识地排斥着抗拒着,现实中蜷缩的身体都在跟着颤抖,整个人乃至灵魂都陷在恐惧的漩涡里。
在无力的挣扎中往下坠。
一场火烧了无数年,烧在她每一夜的梦境里。她越是想要忘记,梦里的感受反而愈发清晰,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一幕幕在眼前上演,仿若昨日。
忘不掉,怎么都忘不掉。
那些长久积攒下来的痛恨和怨恶,在见不到阳光的阴暗处肆意滋生,蓬勃生长,一发难收。
噩梦蚀人,它白日蛰伏,夜晚苏醒。而程隐只能一遍遍在梦里受着煎熬,精神上的折磨快要把她击溃了。
她潜意识里知道这是在做梦,可是她醒不过来。她知道外面下雨了,也听到了雷声,现实竟然与梦境悄悄融为一体。
身体感受到了极致的冰冷,大雨从空中倾泻下来,小程隐站在一栋别墅外面,浑身上下都浇透了。
大门紧锁,女人抱臂从二楼窗口望下来。她看着小程隐的眼神完全不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冷漠得没有丝毫温情,反而有种报复的快意。
雨幕中的小程隐握拳静立,也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人。雨水顺着眉眼流淌,淋得她闭眸。
小程隐身体摇摇欲坠,却凭着一股倔强的劲在死死支撑,直到最后视线和意识逐渐矇眬……
客厅里的留声机传来很有年代感的音乐,飘渺的音质像是隔着极远的距离。女人坐在床边,轻轻吹着碗里的姜汤,神色柔和。
她靠近的每一秒,对于小程隐来说体会不到半分慈爱,反而更像是凌迟。
女人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程隐的面颊,眼神痴慕迷恋。她不是在看小程隐,只是透过这张长得极像的脸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也爱这么蹙眉,尤其是面对我的时候。”女人指尖划过小程隐的眉心,锐利的指甲留下一道红痕,“他不爱我,你也不爱我吗?”
小程隐的眸光宛若一潭死水,毫无情绪起伏,“没有……”
“啪”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道直袭脸面,小程隐被这巴掌打得脑袋半歪,唇角渗出点点红迹。
女人掰过她的脸,死死地盯着小程隐的眼睛,阴森切齿地说,“撒谎!你跟他一样,你们都爱撒谎!”
小程隐脑袋嗡鸣,眼前一片斑斓的光影,瞳孔半晌无法聚焦。
女人却在转瞬间脸色忽地一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面上露出急切,又悔又心疼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打疼了吧。”
小程隐无动于衷,对这种上一秒打个耳光,下一秒给颗糖的场面早已经泛不起任何波澜。
女人掩面哭泣,忽地自己甩了自己一巴掌,姜汤碗跌碎在地板上,汁儿贱了到处都是。小程隐怔怔地出神,听着她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自言自语似若癫狂。
脖颈被猛然掐住,喉咙受到挤压疼痛得像快要断了一般。小程隐拽着女人的手,在痛苦的窒息中挣扎起来。
女人面目狰狞,咆哮响在耳边,“说你不会离开我,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你是爱我的,你爱我,你说!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
泪水顺着眼角留下,小程隐清醒地感觉到什么是无力和绝望。
这只是梦而已,一切早在五年前尘埃落定。程隐,你醒来,快点醒过来。
心里暗示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她被梦魇困住,陷在深渊地狱里无法自救。
太无力了。
怎么会这么无力呢?
就像身陷沼泽的末路者,面对着死亡的恐惧,挥舞着双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桌案上的闹钟在这空冷的夜里突然响了起来。程隐猛然惊醒,唰地一下坐了起来。
鬓边冷汗顺着颊面滚落,梦里的痛苦还在延续。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黑暗里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闹铃还在震响,她立马伸手去按亮床头灯。在看到光明的那一刻,她全身绷紧的骨头才慢慢松懈下来。
浑身湿透,在这夜里格外的冷。程隐拿过手机关掉凌晨三点的闹钟,起身去浴室洗澡。
外边大雨依旧。
程隐不敢再睡,她手臂搭在额上,闭目凝听雨声,直至天际泛白。
街上不少早点铺都开了门。程隐到常去的那家买了早点,慢慢走着去学校。
晨练的大爷大妈精神抖擞地从她身边跑过,程隐半搭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嚼着包子,周身透着疲备。
转过一个街角,程隐无意中看到两个人从前边的宾馆里走了出来。一男一女,打情骂俏。
这种情况很常见,也没有好稀奇的。可在看清男方的脸时,程隐脚下一顿,只觉得一阵反胃。
她本想折身回去,可那边杨浩已经看见了她。
这时候再躲就没什么意思了。程隐站在那儿没动,看着他推开身边的女生,一脸浪荡猥琐地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