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要求很简单，对你来说也不难，你要是办妥，先前的事我就当不知情。”
工作人员一听，忙不迭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您说。”
江澈手机一下一下轻敲着手心，在他身前缓缓踱步，“我想买断刚才那位女生的参赛作品版权，由你去沟通，价格不是问题。还有举办方持有的作品使用权我也要收回，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工作人员面色为难，“这恐怕……”
江澈步伐稍顿，轻声问：“很难？”
可就算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来的威胁那也是威胁，工作人员心态简直要炸，他无可奈何，在钱势面前垂下了头。
江澈满意地勾了勾唇，“很好，我等你的消息。”
程隐当时要价并不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江澈愣是自己给往上抬了几个价位。他没问家里要钱，那会儿「倚楼听风雨」已经步入正轨，他自己所得的那一部分用来支付版权费绰绰有余。
这是他们之间最初的交集，却又像无意落在土壤里的种子，悄声萌芽。
他只知道她叫程隐，与他同龄，比他小几个月。
而他以为他们之间的缘分也仅此而已，却不想在嘉兰一中优秀新生公告栏里，江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以及证件照上那张表情冷淡的脸。
唯一遗憾的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记住他。哪怕他们的名字从入学时起就在年级榜上交锋过无数次，他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淹在人潮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年级里的人都说高一（1）的江澈与（2）班沈霆霄不合，但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合，私下里传来传去，传出了无数个版本。
而真实的版本是，江澈与沈霆霄并非不合，他们甚至鲜有接触，仅有的一次不愉快，还是江澈主动发难。
那天下午，刚好（1）班和（2）班都有体育课，两个班各分球场，倒也生不了什么摩擦。
问题就在于沈霆霄他们班的篮球输赢竟然还有赌约，而这赌约是输的那队要去找个女生告白。
这也没什么，和真心话大冒险一个性质。但它偏偏就出了问题，问题就在于有人好死不死提了程隐。
男生A：要我说你们这些都太小儿科了，既然要告白，那就得找有难度的。
其他人：比如？
男生A：比如（3）班的程隐啊。
其他人：这个是地狱模式吧？毕竟都没见人学霸正眼看过谁，自取其辱啊，我可不干。
男生A冲一旁转球的沈霆霄眨眨眼：看脸的世界得分人啊，如果咱们霄哥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沈霆霄有个青梅竹马，就跟他们同班，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俩人之间有猫腻。大家心里明白，任何人都可能跟程隐告白，独独沈霆霄不会，但耐不住嘴贱，打趣的话说来就来。
却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帮人油腔滑调惯了，沈霆霄自然也不会扫他们的兴，顺着杆儿就往上爬。
沈霆霄：也对，就我这身高长相全校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有人本想说“你这话有没有问过隔壁班那位答不答应”，但鉴于隔壁班那位现在就在他们旁边球场，只得把话默默咽了下去。
沈霆霄又说：要不我去试试，或许明儿个就给你们领个小嫂子回来……
后边的话没有发挥的余地，断在了后背一记闷球中。
沈霆霄肺都险些被砸吐出来，一帮人立即气势汹汹吼问是哪个不怕死的。
不怕死的那位就站在三米开外，周身遭人夺妻的冷冽感，袖子都撸好了，一副就等着他们过去的架势。
非常嚣张，非常挑衅。
这一架不打都不行，因为事关男人的尊严！
两个班的群架在一方不明所以，另一方似懂非懂中轰轰烈烈地展开。
尽管后边误会解开，这两人见面也没过好脸色。
明明才时隔两年，可这些记忆却久远得像过尽半生。
梦里的酸涩渐渐在现实意识归拢后酿出了满心满口的苦，江澈从病床上坐起，有些难过地抹了一下脸，却意外地抹到了一手湿凉。
江澈这一睡，足足睡了近30个小时，可程隐还是没有从术后中醒来。
期间，“流渊”对乔纳和云月一党进行了大肆清剿，可谓血色染了半边天。
牡丹盛开的别墅现在已经是断壁残垣，折断的花枝埋在废墟下，飘落的花瓣踩踏成泥，仿佛先前的光景只是一片短暂的虚影。
车窗全开，江澈沉默地坐在副驾，身旁的人同样沉默着，只是在江澈点第二支烟的时候出声阻止了一下。
江澈没有理会韩佑的絮叨，手臂搭在窗沿，指间的烟袅袅轻燃。他左手拿着一沓照片，翻看过去全是血腥至极的枪杀现场。
他没有丝毫害怕，更没有丝毫抵触心理，相反地，竟生出些暴虐般的报复感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本来是想等你醒的。”韩佑说，“但老爷子觉得拖着容易发生变故，速战速决地将人审了一通。‘流渊’的审讯手段我算是大开眼界，那位大小姐直接没挺过去，当场就没了。二小姐倒是个十成十的疯子，血都流干了，却像不知道痛一样，让人瘆得慌。”
江澈明白，爷爷愿意冒险带他来郢乌，只是为了让他认知到世间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却不想真让他手上沾血。
老人家以年迈的身躯和铁腕之风在孙儿面前筑起屹立的屏障，既让他看到恶，也守护着他脚下一片净土。
韩佑见江澈目光停留在小哑巴姑娘那一张，作为这一沓照片里唯一一个活物，韩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二。
“救程隐时我也瞧出来了，这姑娘心不坏，就是生错了地方。老爷子慈悲，本想带她回国，但她拒绝了，她说要在这里等人，哪儿也不去。”
江澈不大在意地“嗯”了一声，继续往下翻，翻了一遍却没找到他想看的那位。
指尖轻磕烟灰，江澈把照片扔回中控台上，淡淡地问：“姓乔的去哪儿了？”
“乔纳？”韩佑挑眉，“一个残废，身边要是没人供他差遣，也兴不起什么风浪。那两姐妹和部里的人一死，他知道走投无路了……”韩佑抬指轻点太阳穴，“自己送了自己一程。不过留了后手，炸弹险些带着所有人同归于尽。拍照的人忙着逃命，也就没管他。”
江澈没说话，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放心吧。”韩佑似乎懂了他在想什么，“我离开之前怕他没死透又连补了几枪，除非他有九条命，不然绝不可能再活过……来……”
韩佑的话断得突兀，他怔了一下，而后笑着慢慢举起双手。他说：“倒是我大意了。”
漆黑的枪口指着他的脑袋，韩佑缓缓偏头，对上江澈平静而深沉的目光。确实是他大意了，他实在没料到江澈这狼崽子会突然给他来这么一出。
“你怀疑我？”韩佑都不知道自己该赞赏江澈的谨慎和敏锐，还是该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爆头。
气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江澈握枪的手稳得让人意外，他神色自若，音色却薄凉，反问，“我有理由不怀疑你？”
韩佑到达郢乌的时间比江澈还要早，正如当时在瑜安程隐遇险韩佑正好出现一样。这个男人就像有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总能在程隐危险的尽头等着她。
身份成谜，立场不明，出场时机巧妙又诡异，这样的人，很难叫江澈不得不深想，不得不警惕。
“你如此出身养出这样的心智也是难得。”韩佑说，“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
他一边说话引开江澈的注意力，一边劈手就去夺枪，快如闪电。江澈本就一直处于警戒状态，几乎是韩佑一动，他反手就把枪扔到后座，韩佑抢了个空，腹部还挨了江澈一脚。
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孩儿，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身高腿长，在狭小的车里开始了束手束脚的近身肉搏战。
韩佑顾忌着这是江家的小公子，没敢真动手，可人家小公子完全是要他命来的，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韩佑一边要防着伤到他，还要防着他伤到自己，简直吃了好大的亏。
他想把江澈制住，但眼下也找不到什么合适又顺手的工具，灵光一现，唰一下扯开才随意系了两颗纽扣的黑色衬衫，脱衣服的过程中还挨了好些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