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隐转头,看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个瘦瘦小小的女生,齐肩的短发,清秀的五官,脸上有点婴儿肥。
“你好。”程隐说。
不等她们再寒暄两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动静。
二人循声回头,就见后排两个男生一站一坐地对视着,没什么过激引人注目的行为,但气氛剑拔弩张。
沈霆霄一米八的个子立在那儿,眼神寒冽,江澈手肘撑靠着桌子,眉间亦是清冷。无声的交锋,双方分毫不让。
周围已经陆陆续续坐着几个人。但大家都知道沈霆霄和江澈高一刚入学那会儿有过节,两人又都不是好相与的性格,所以大家都识趣地选择不吭声。
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然后程隐就看到旁边这个腼腆的小姑娘一脸紧张地拽了拽沈霆霄的衣角。因为角度过于隐蔽,除了程隐和江澈,没人发现这一细小的动作。
出人意料的,沈霆霄的态度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下来。他看向程隐,语调不冷不淡的,“我跟你换个位,成不?”
程隐看了江澈一眼,发现江澈也在看她。视线相撞,他不偏不躲,波澜不惊。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沉默着,没说话。
眼见沈霆霄的火噌噌地又要往上冒,小姑娘连忙开口,小声跟江澈说:“对不起,我跟你换座位好不好?”
沈霆霄冷眼瞧着江澈,大有江澈敢给她脸色看他就一拳砸过去的架势。结果江澈唇角微扬,答应了。
程隐以往的同桌都是女生,哪怕性格再强势,本质上还是柔和的。
江澈身高丝毫不输沈霆霄,清冷的气质加上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场,往程隐身边一坐,程隐顿时感觉到心口一阵压迫感,呼吸都不大顺畅。
恰时身后传来小姑娘软软的说话声,“我不想跟你坐一块儿的。”
沈霆霄很不高兴,“唐皓皖,你有胆子再给我说一遍。”
“你很霸道。”唐皓皖扭头,不理他。
新学期开始,还没正式开课。老师在台上依照惯例地讲着试卷。
窗外大叶玉兰已经开了花,风一吹,花香依稀可闻。
程隐忽然有些犯困,余光往旁边一瞧,年级第一语文试卷下压着份数学练习册,草稿本上刷刷的列着解题步骤。
下课铃一响,程隐便往课桌上一趴。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经过固体传声变得异常清晰,程隐凭着声音的频率就知道这题对他而言没什么太大的难度。
耳边的一切嘈杂声渐渐模糊……
江澈快速地解着题,白色的衬衫袖口卷至手肘。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轻轻扫过手臂,侧眸一看,程隐已经面窗睡着了。
头发从肩头零散地滑落下来,发梢随着微风轻拂,一下一下地搔着他的皮肤。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莫名心躁。
江澈偏开眼,手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躲开那毫不自知的撩拨。
某个晚自习,江澈的位置一直空着,沈霆霄的位置也空着。
在其他人都脑补他俩该不会在什么地方打起来了的时候,唐皓皖悄悄给程隐传了张纸条。
——他俩偷偷□□出去了,我亲眼看见的。
程隐心想,如果他俩是主谋,那你就是隐瞒不报,同样是大罪。
继而转念一想,又觉得莫名其妙。江澈和沈霆霄在不在的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又不在意,干嘛要给她说。
她把纸条往课桌里一塞,心无旁骛地做题。
下晚自习的时候,天突然飘起了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路灯的光昏黄而朦胧,程隐站在学校外面的一处廊檐下同其他人一起等雨停。
期间不时地有家长来接孩子,身边聚作一团的人渐渐离去,最后就剩下程隐一个人。
门卫大爷见她迟迟没走,探出头来问:“同学,需要给你家长打电话吗?”
程隐说:“不用,谢谢。”
这雨下得格外有耐心。程隐站在那儿都感受到周身凉意的时候它才停。已是四十多分钟过去。
街道上的店还在营业,路上的行人三五成群地闲荡。
程隐慢慢地走着,有些出神,突然感觉到什么软趴趴的东西撞在她腿上。
她往下一看,只见一个蹒跚学步的小肉团咧着一颗小奶牙冲她咯咯笑,身形摇摇晃晃的。
程隐顺势蹲下来,一手握着小胳膊稳住,一手拨拨小肉团衣服上的小蝴蝶。
“妈妈呢?”程隐问。
这时一个妇女从人群中焦急地寻了过来,紧张的神色在看到小肉团时才有一瞬间舒缓。她冲程隐点了点头,程隐看到她去牵小肉团的手还微微颤抖。
小肉团笑嘻嘻地伸手要抱,妇女神色温柔地捏捏她的小脸,“咱们宝贝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走。”
然后牵着她胖乎乎的小手,耐心地等着小短腿一步一步、深浅不一地往前踹。
一大一小相携远去的背影,叫人心口渐渐回温。
身后长街霓虹闪烁,程隐转角岔进一条幽静的小道,不远处是一栋旧式的公寓楼。万家灯火通明,靠近了,依稀能听到家家户户传来的欢声笑语。
程隐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寂静。她在门口停留了几秒,才慢慢开灯进屋。
空旷清冷的房子里,没有任何温度和人气。连打开冰箱门的碰撞声都能回荡好久。
喝了杯牛奶,洗簌完后,程隐看了一下时间。
十一点二十。
她翻开练习题,戴上耳机,开始做英语听力。
雨过,月亮悄悄从黑云后冒了半个头。窗帘上映着的光影凌晨才歇。
翌日一早,程隐起晚了。因为设置的闹钟没有响,手机彻底黑屏了。若不是生物钟,她可能会把早课睡过去。
天仿佛爱上了下雨。今早狂风一刮,又是一阵暴雨。
路过一间早点铺的时候,老板娘连忙把两个热腾腾的包子放进一次性包装盒,又拿了一杯豆浆递给她。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去上学了呢,比以往晚了半个小时。”
程隐试了下温度,直接开盖把豆浆喝完。
老板娘看着比她还着急,“这会儿去该迟到了吧?看这雨一时半会儿的也停不了,等你到学校,衣服都该湿透了。”
程隐说:“没事儿。”伞一撑,融进了雨帘。
天际依依泛白,路上没什么人。
很多路段积水严重,程隐深一脚浅一脚的,鞋子里已经灌满了水。风猛掀一阵,程隐都觉得这伞寿命大概要到头了,结果它愣是顽强地挺了下来。
等她到校的时候,确实是迟到了。陶俊站在教室门口监督早读,见她衣服半湿,也没苛责便让她进去了。
江澈本来低头看着书,见着她的模样倒是怔了一下。
程隐浅蓝色的牛仔裤卷至小腿肚,鞋子所经之处都留下一个湿湿的脚印。
刚才一路泡水里没什么感觉,现在坐在教室里程隐只觉得湿透的鞋子特别难受,半潮的衣服也很冷。
她往课桌里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来闲置的校服被她拿回去洗了。她抿了抿嘴,顺手抽出课本。
正准备摊开书,旁边突然递过来一件衣服。程隐盯着那黑白拼接的夹克外套愣了愣,半天才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江澈看着她,“要不把鞋子脱了吧,你坐里边也没人看得见。”
程隐摇摇头,就算没人看得见她也有心理包袱,做不到在教室脱鞋。
江澈有些无奈,“你想感冒么?”
程隐固执地坚持。
第4章
第二节课的时候,程隐就起了热,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旁边的江澈一直在关注着她,见她脸色发红,就知道是感冒了。
意料之中的事,他心里轻叹,看着上边讲课的老师举起了手。
老师的思路瞬间被打断,却没有任何不悦,笑着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江澈说:“老师,程隐发烧了,我送她去医务室。”
校医给打完点滴就拉上隔帘出去了。
程隐躺在床上,脸色还泛着红,嘴唇干干的也很苍白。江澈给她倒了杯温水把药吃了。
“谢谢。”程隐看着他,说:“你回去上课吧。”
江澈坐在旁边的床上没动,他指尖点着手机屏幕,“不用管我,我就是不想回去上课。”他看了一眼程隐恹倦的神色,说:“不舒服就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