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达米躲了过去:“当初,让我成为战斗机器的,是你们。我受了那么多痛苦才有现在的实力,而你们现在竟然只想凭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武器就让我投降?你们是看不起你们的研究成果,还是,觉得由你们制造出来的生物就该违反一切客观条件,听从你们的命令?”
西里亚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让你生存,让你在这里长大了。你现在这样回报我们,合适吗?”
阿达米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还指望我会承认你们的价值观吗?”
他猛然抓住大牧首持枪的手,朝西里亚开枪:“我能生存下来,靠的不是你们的施舍,而是我对生命本身的渴望。我在这里长大,是因为我本身渴望成长。我没有成为你们的实验废品,是因为我本身强大。而你们又算什么呢?你们通过制作人造人满足一己私欲,却又把人造人经受的苦难称为命运。我不承认那样的命运,我自己便是自己的主宰。”
他是受到严苛训练的战斗机器。荒凉死寂的星球、黑暗的地底、外观看上去比他强大数十倍的机甲,是他的训练内容,也是他对于童年的主要回忆。
第一台战斗机器深受研发人员的喜爱吗?
阿达米不知道。他小时候常常骨断筋折的从训练场上回来,疲惫地躺在床上发烧。心软的研究员会坐在床边给他读故事,有时候大牧首也会过来,给他带一些漂亮的儿童玩具,说是神灵的馈赠。
对于年幼的阿达米而言,他从来不害怕受伤。受伤越重,他越是有理由躺在那张铁丝构造的小床上,等着整个基地的人都来围着他转。
而在训练场上的拼命行为,也让他被其他人造人排斥。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是A,是所有战斗机器中最重要的那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他在实验室里的地位。
只要他做到大牧首所期望的一切就好了,他会得到他所想要的全部关怀的。
这样的谎言,一直持续到他十四岁。这时,他已经可以很轻松地通过“至高”最艰难的训练了。他离开训练场时,总会有专门的机器人为他放松肌肉,陪着他长大的研究者就坐在他身边,读他最喜欢的太空冒险小说给他听。
那天他放松完后去找了大牧首。
就像小时候一样。
于是,他亲耳听到了自己被交易出去的过程。
之后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不管他怎么回想,都看不真切。
他被带到黑星,成了一名脖子上系着镣铐的奴隶,在必要的时候放出去杀人。
年幼时最温馨的回忆都像是淬了毒,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五脏六腑被刀搅碎一样的疼痛。
世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遭受这一切?
难道他这样不应该出现在世上的人,一旦错误地来到人间,就应该背负过这样的命运吗?
他从未有机会拒绝他的过去。甚至很多时候,他还因为那样的过去而生出几缕卑劣的庆幸。
他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他庆幸他是他自己,他庆幸那样肮脏又充满欺骗的过去,将他打造成了独一无二的阿达米。
他憎恨从出生起就把他定义为战斗机器的那群人。
但抛开过去,他还能是什么呢?
阿达米闭上眼睛,朝中弹的西里亚连开两枪。
幽昧、无常的命运,那又是什么东西?
☆、阿达米
阿达米忽然后退几步,半跪在地上。
鲜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溢出,给他一贯森冷的形象添上了一抹难得的鲜亮。
却是以生命为代价。
西里亚离开地面,长长的裙摆凌空飘飞,就像是真正可以腾云驾雾的神灵一般。
她的腹部,弹孔附近流淌着鲜血。而她却像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一般,咯咯直笑:“你知道违逆神灵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阿达米眼中的神采时聚时散:“这世上……真的有神灵吗?”
朦胧的意识不再受到理智的约束,将一些不太重要的记忆从他心底深处挖了出来。阿达米的眼前浮现出孩童时的记忆。
大牧首把印着特殊字符的卡牌放在他手上,指着祭坛道:“乖孩子,把这个放在祭坛上,女神会保佑你一生顺遂。”
他按照大牧首所说的,端正地拿着卡牌走到祭坛面前,虔诚地跪拜了下去,然后把卡片放在祭坛上,引火烧掉。
迷离的香味乘着烟气升到大殿穹隆之上,像极了小孩子懵懂又轻灵的梦。
烟气与黑色的长裙交织,场景似真似幻。阿达米忽然想不明白,他一心信仰的,他用心祭拜的,究竟是什么呢?
西里亚飘到阿达米身边,在他耳边低语:“该长眠了。”
她的声音由特别的韵律组成,仿佛可以刺穿头骨直抵大脑,把指令植入对方意识当中。、
即便这个指令是长眠。
阿达米眼中最后一抹光芒就这样散掉了。长长睫毛轻轻扫了下来,就像是落在荒山古冢上的白雪。
西里亚松了口气,萎靡了不少:“不愧是克鲁克斯制造的怪物,不管是智力,战斗天赋,还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查寻线索的能力,都极为可怕。要不是因为真相太过于离奇,我都怀疑他知道些什么。”
大牧首紧张地扶起西里亚:“您没事吧?要不要我配置一些药物为您疗伤?”
西里亚摆手:“你不是想要完美复刻克鲁克斯的成果吗?最好的研究材料就在这里,你把他带到分解舱里去,分解掉他每一个基因。”
大牧首点头:“这样也好,你多保重。就算拥有不死之身,也不能忽视伤口。”
西里亚摆手:“我当然知道。就算是神,受伤后也会很痛的。幸好你留有后手。”
大牧首看着阿达米腹部的伤口,挽起袖子,按下袖口的遥控器。空气波动了一下,两把悬浮的智能枪显形,掉到了地上。
他懊恼道:“要是我早点用就好了。都怪我被黑星的情报蒙骗,以为这些年阿达米身体素质真的在走下坡路,没有重视他,才让你受伤。”
西里亚道:“没关系,他再也伤不到我了。不过,他的武器呢?”
话音刚落,一把形状奇怪的刀突然自虚空之中显现而出,将西里亚劈成两半。
竟然是跟他们这边如出一辙的手法。
这是阿达米留的后手。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让他的武器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转就可以了。
纵使死亡,也无法抹除他对战局的掌控力。
西里亚的身体之中,左右两边各有七个心脏在跳动。她由于畸形而得以不死。
她两边身体同时道:“没关系,给我点时间,我还可以恢复。”
大牧首目眦欲裂,上前去抓阿达米的刀。
但已经晚了。
刀落在西里亚两边身体的中间,轰然炸裂。
神灵在信徒面前湮灭成灰。
“不!”大牧首冲上前去,只触碰到一捧灰烬。
他双目通红,回头狠狠去瞪身体逐渐变得冰凉的阿达米。
他道:“我要让你连灰烬都做不成,我要把你的每一个细胞都分解干净,让你再也不能拥有复活的可能。”
大牧首拖拽着阿达米的身体,将他放进一个巨大的分解舱里,启动了针对每一个器官的DNA解析程序。
温热的液体将阿达米淹没。
阿达米浸没在黑暗里,却渐渐有了意识。
假死之中,意识的活动降到最低。失去了纷乱思绪的干扰,阿达米看到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淡忘的回忆。
那是的他还不到桌子高,正踩着板凳看着桌上的密封培养皿。
培养皿里充斥着绿色的溶液。一个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模样的小胚胎正在里面打着圈游动。
他在“至高”的基地长大,研究员又没有特意避开他。他对培养人造人那一套实验流程十分熟悉,从小不知道看到过多少个培养皿。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培养皿里的胚胎让他格外感兴趣。看到它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有种特殊的亲近感。
他问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研究员视他为珍宝,自然知无不言:“这是用你的细胞制造的变异人,等他长大以后,会跟你非常相似。就像亲兄弟一样。”
阿达米不太相信:“会跟我一模一样吗?”
“我们希望这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我们已经加入了足够的营养和特别调配的控制胚胎发育的激素,他却始终没有按照我们想要的模样生长。就像是在抗拒哪一部分基因一样。真奇怪,明明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细胞而已,难道他现在就有意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