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于若薇确实要比自己高明太多了,既可以把事情悄无声息地捅到天子面前去,她反倒还能毫发无伤地隐在暗处,倒是自己今晚,不知是过不过得去了?
“梁如意,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啊!”元齐见她来了,歪头看着她,怒斥道:“这般不知廉耻的事你,竟也能想得出来?说得出口!你把朕当什么了!!!”
如意张了张口,没有出声,这事实在没得辩解,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元齐站起身来,用手拿过那官杖,敲了一下长凳:“朕今日给你留个体面,不叫别人动手了,过来吧。”
如意往前挪了两步,又驻了足,她尝过这滋味,到底是不想再吃这个亏了,心中赶紧思量当如何处之。
“怎么?你是要朕亲自动手请你,还是想叫人把你拖出去?”元齐不知道她在磨蹭什么,这难道还能靠走得慢,来躲过去么?
如意又往前挪了几步,站到了元齐跟前:“陛下今晚,打算怎么处置奴婢?”她还是先问了一下,若是只几下,便也就忍了。
“朕也不多罚你,今晚就先把欠着的还清了。”元齐提起刑杖戳在长凳边上:“趴下吧!还等什么?”
“五十杖?”如意确认了一下。
“六十七!”元齐斜了她一眼:“你真该好好涨涨记性了!”
“陛下确定要亲自动手么?那么多,会不会太用力,反伤了龙体?”如意只得没话找话。
“多么?用力么?你挨完了不就知道了?”元齐一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按着常理,现下摆在如意面前的无非两个选择,顺从君意乖乖趴下挨揍,亦或是认错求饶做一番垂死挣扎,但是如意觉得这两个法子都不太好,若是求了饶也未必能免了挨揍,这便也太划不来了。
“陛下,奴婢不敢妄求宽恕,只是若真的受了责罚,便一时不能与陛下一同骑马了,前功尽弃,实在可惜!”如意先试着卖了个惨。
“骑马?”元齐反问道:“还想着骑马呢?学会了骑马,跑得快是么?”
如意闻听,头上轰了一声,好你个于若薇,真会搅事,她虽料定若薇不会向元齐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都说一遍,但元齐这么问自己,必是她特意挑了些只言片语,趁机挑拨过了!
“奴婢不敢!”如意赶紧跪了下来,岔开了话题,左不过是要挨板子,还不如孤注一掷:“陛下,今日之事,原本不是奴婢的错!陛下要责罚奴婢,奴婢不服!”
“不是你的错?那又是谁的错?”元齐觉得有趣,狡辩也不是这么狡辩的吧,复又坐下在那长凳上:“难道还是朕的错不成?”
“是,就是陛下的错!”如意给了元齐一个意外之喜。
“你放肆!”元齐拉下了脸:“朕看你是皮痒了,真的想挨板子了吧?”
哦?真的想挨板子?此话是何意?那什么又是假的呢?如意似乎听出了话外之音,心里一下子放宽了许多,便也没什么顾忌了:“先有陛下无端怀疑奴婢,这才是今日真正的缘由!”
“朕无端猜疑你?”元齐一愣,好像确实是自己先问她的,可那怎么是无端呢?当时,分明所有的迹象都是如此的明指。
“不是么?敢问陛下,有何证据,就质问奴婢与人私通?”如意紧追不舍,这些话她本来是预备给施德妃的,如今正好化用在元齐身上。
“这……”元齐回思了一下,颓然发现,自己确实一条实证都没有:“就算朕只是一时猜测,你就可以欺君罔上了么?”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朕是没有证据,所以朕亲自问你啊!你又是怎么答的!!!”
有理不在声高,如意心中暗自琢磨,元齐这般拿腔拿调,分明是已然心虚了,只不去与他论辩,更换作悲戚之色道:“陛下既已有了猜疑,那请问陛下,奴婢又何以自证呢?奴婢是否有孕尚可请太医珍视,那是否与人有奸情呢?陛下只怕到现在心里还是有所怀疑的吧?奴婢无以自辩,倒不如顺着陛下的意思,反正这也是陛下心中所想。”
元齐本已不疑她在宫里就敢与人私通,如今听她这一讲,倒确实也有几分道理:“那你现在总可以说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如意就料定他会如此,这种可以捕风捉影、无限臆想的事情,没有基本的信任,说再多的话也是白费,便故意激他道:“奴婢说不明白的。只要陛下心里认定了,奴婵再说没有,那也是狡辩,所以还是那句话,陛下说奴婢有那便有,陛下想怎么处置奴婢那便怎么处置罢。”
“这话你怎么不早说?”元齐见她义愤填膺地和自己说了半天,绕来绕去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实在感到可笑。
“早说晚说,陛下都不会相信的!”如意一时却没反应过来。
“朕想怎么处置你那便怎么处置,这话朕如何会不信?分明是深以为然啊。”说着,便又要起身:“来,朕给你腾地方。”
“别……陛下!”如意一把拉住了元齐,颤声道,眼前亏不能吃,该服的软不能犹豫:“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要诓骗陛下的!”
“哼……不是有意的?你倒也自知那是在诓骗朕?!”元齐口上严厉斥道,身子却是没挪动,仍坐在那长凳上:“处心积虑,说辞一套接一套,一会抚琴,一会哭求,你练了挺久的罢?!差一点把朕的手谕都骗到手了!”
其实,她何止差点骗走了那手谕,更还骗了自己那么多的眼泪,差点击碎了自己的心,元齐只一思及这些,便觉得不能再忍她半分,可稍一转念,却又是莫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元齐欠了身子,迫近她,死死地盯着问道:“真的,就这么想出宫么?”
如意见他识破了自己,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小声委屈地道:“自然是想的,奴婢也是个普通人,也想过自在、安心的日子;在这宫里,虽然陛下待奴婢不簿,可到底终日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说着,故意伸出了手,自下而上摸着那刑杖:“奴婢,也是会怕的。”
“怕?你拿碗投朕的时候,怕过吗?”元齐听她那话,虽也有些触动,但终究觉得如意行事如此嚣张跋扈,和她口中所说的完全像是两个人:“你也就事到临头,躲不过去了,才知道怕!”
“奴婢真的,躲不过去了吗?”如意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恶心,也学着这宫里看别人看来的招式,刻意做出撒娇的语气来:“奴婢以后,不想了还不行么?奴婢不出宫了,以后只安心服侍陛下!”
如意咬着嘴唇,用手扯着元齐的袍衫摇了摇,声音低到刚好勉强能听见:“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不敢了!”
元齐今晚本也没打算动她,不过吓唬一下罢了,等得无非就是她这一句认错求饶,此时自然赶紧顺着台阶下了:“罢了,既然你知错了,这次就暂且饶过你。”
又觉得有些心有不甘,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向着自己:“朕平日里就是太宠你了!倒把你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出元齐所料,她虽抬了头,那慑人心魄的双眸却不敢直视自己,因为那婉转流光里,实在看不到几分诚意。
元齐松开了手,不免又想起了晚膳时的情景:
他那时已得了王太医的禀告,自然如他所料,怀胎之事根本无从谈起,午后之事就像一场闹剧,难免让他恼怒不已,向身边的赏春斥道:“捕风捉影,无稽之谈!你做事一向稳妥,怎么今日这么草率,不会自己先去查证么!”
赏春面有愧色,只伏地请罪,也并不敢多作分辩。
“陛下!”一旁的于若薇却开了口求情:“那彤史原是奴婢一时偶然看到的,本不关尚寝的事,尚寝也是职责所在,替陛下担心,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无端生事!朕看你们都太闲了!”元齐仍是意气难平:“闹腾这一下午,这回你们都满意了罢?本来要去的景华苑也没去成!”
无端?若薇皱了皱眉,她自知被如意做了局,只苦于说不出,又庆幸自己行事谨慎,如今到底并无大碍,只不过梁如意你也先别太得意了:“陛下息怒,奴婢虽不知下午发生了何事,但依奴婵说,这景华苑偶尔一次不去也没什么;说起来,典乐到底是宫人,这骑马学了,除了跑得快些,好像也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