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她!元齐全都记了起来,也把那前后诸事都联系在了一起,却似是由来已久的宿仇,于是更问道:“你们如何得罪人家了,怎么走个路好端端的,还能闹成那样?”
“陛下明鉴!奴婢见了沈充媛,只敢跪着一个字也不敢说;典乐也是一样,奴婢记得充媛她们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还辱骂了梁帝,典乐也只跪着受斥,并不敢反驳一句。又哪里谈得上得罪?”小菊也是性情中人,本就对过往之事忿忿不平,此时既然主上特意问起,也就没什么可客气的,只照实回禀。
“奴婢还听得她们说……”小菊顿了一顿,抛出当日那句原话:“让这贱婢再怎么跳舞……”
元齐闻听此言,垂下的手立时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脸色异常难看。
小菊见君上如此,心惊胆颤,赶紧忙不迭地自证道:“奴婢不敢有半字虚言,施德妃和陆淑仪都是知道此事的,陛下可向各位娘娘求证。”
“小菊,不必多说了。”如意见小菊又一下子牵扯进来这么多人,赶紧劝住了她,陈年旧事本不值一提,沈窈也早就已向自己示过好了,更何况自己如今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上头,闹大了反为不妙,只向元齐劝到:“陛下也不必再问了,都过了快一年了,何况后来各人都受了罚,得了教训,如今又何必再提起呢?”
元齐看着如意,她曾是何等样尊贵的公主,当初在自己和少泓面前,甚至在伯俭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谁曾想一入了宫便这般任人欺凌,又思及后来的太清楼砸人之事,不免心痛难耐:“如意,你当时,为何不与朕细说?”
当时?如意心中一阵凄凉,自己当日在福宁殿上何曾没有义愤填膺地向他诉苦?何曾不是满怀希冀以为他会为自己作主,结果所述沈窈和王女史那些斑斑劣迹,最终不过给自己换来了一顿杖责,那切肤之痛,自是终生难忘!
思及往事,此时的如意只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元齐却从如意的眼神里窥到了无尽的委屈和失望,她本性刚直,行事说话向来无所畏惧,如今却只得把种种委屈藏于心底,在自己面前都不愿说出口,心更是痛得都要炸裂了!
沈充媛,自己最殊宠的嫔妃,恃宠而骄本是难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如此对如意不利,又擅妒、又毒辣!饶是再娇艳的美人,到底不过一个侍妾罢了,魏元齐再也不想多见一面,多看一眼了!
“如意,往后无论有什么事,不要再瞒着朕?”元齐缓下了语气,柔声道:“谁再欺负你,身上又有哪里不好,哪怕只是半点,也不要瞒着朕?”
“是。”如意一口应承,勉强笑了一下。
她心里最清楚,这宫里头真正能欺负她,让她不得好过的,只有自己眼前这一个人,其他人终不过跳梁小丑,全都算不得什么:“奴婢谢陛下的恩典,不过奴婢的脚踝真的无碍,陛下不必担心,也别追究了好么?”
“好,朕答应你!”
☆、香药转手换银钱 书信频通长沙王
一回到了福宁宫中,元齐便宣了医官史王心显到殿上,亲自为如意察看脚踝。
“伤得如何?”元齐见王太医诊视完毕,立即问道。
“回陛下,并无大碍,只是陈年旧伤,日后更易复发,终须时时注意才是。”王太医禀道,又询问如意:“不知梁典乐当时踝伤之后,用的什么药?”
“是外敷的粉膏伤药,具体也不知是什么。”如意答道。
“噢,想来当时所用的药并非十分对症;如今我再为典乐开一方,每日一剂,服月余,可补骨弱,修筋损。”说罢,王太医取笔展纸便要开方。
“太医且慢。”如意最讨厌的莫过于外伤还要服药了,忙起来走了两步,道:“太医你看,我行动举止都无碍的,这哪里需要喝什么药?”
“如意,你懂什么?王太医是伤科圣手,当年亲自为先帝调伤的,服药是为固你的筋骨,以防日后频频复发,不要讳疾忌医!”元齐立时反驳了她。
“陛下,奴婢身子虚弱,喝药实在想吐!”如意皱了眉头,向元齐央道,之前她曾被元齐逼过喝药,这一回实在是不想了。
“你既行动自如,那就先下去,别在这里胡闹了!”元齐并不理会她,只沉下了脸先遣她出去,免得妨碍太医。
如意无奈,只得悻悻地退出了殿去。
见她走了,元齐便示意王心显道:“王卿,请下方。”
王太医看了一眼门外,却道:“陛下,典乐若不想服药也可,臣可另开一付外用之方以代,只是……”
“只是什么?”元齐不解,开方而已,为何太医欲言又止。
“只是此方不用草药,主用西域进贡的香药,十分名贵,若做煎汤外用,实在奢费。且医官院宫人所用的寻常药材之中,并没有这几味,也无法配药。”王太医述明了缘由。
“太医只管下方。”元齐果断吩咐,不过是贵些罢了,医官院一时配不出药来,自己还能配不出么。
掌灯时分,元齐来到了如意的房内,若薇紧随其后,捧着一个大木盒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如意见元齐来了,不免心烦,很是厌恶他这般举动,二人本来就挨着住,若他随时随地都往自己屋里跑,那自己平日里做什么事、讲什么话还有什么自在可言:“陛下怎么又到奴婢这儿来了?这……”
“不合规矩是么?”元齐把她想说的话替她说了出来,然后坐到她身边:“给你送药来了,还不是看你脚伤了走动不便,朕只好自己屈一下尊了。”
“药?”如意一脸丧气,怎么这么快就配好!”复又求道:“陛下,奴婢真的喝了会吐的!”
“王太医给你开了一方外用之药,不用你喝了。”元齐看着她难过的样子,赶紧告诉了她,又向小菊道:“吴女史,你每日按方用醋把药炒了再煎水,晚间为典乐浸洗伤处。”
小菊忙称是,如意则是大喜过望,本想谢元齐,转念一想方子又不是他开的,只道:“奴婢早就说了,外伤哪里用得到虎狼之药的么!”
“你每日仔细用药浸洗,别耽误了伤处。今日差点没命了,你可知道?”元齐想想都后怕,警告道:“若是再不小心,以后不用去了。”
如意自然点头称是,元齐又多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去。
如意赶紧行到桌边,去看那木箱里给自己的是什么药,只一打开盖子,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原来是香药?
如意取出了药方,念道:“乳香、麝香、没药、自然铜……”
小菊也闻到气息,凑了上来:“如意,什么药这么稀奇,好大的味道。”
“是啊,如今医官院都喜欢别出心裁,好好的本草不用,喜欢用些外来的香药,谁知道都有什么用?”如意撇了撇嘴,拿起一个略小些的瓷瓶,打开盖子,里面是褐色的粉末,一股难以名状的异香扑鼻而来,如意赶紧自己离得远远的只拿给小菊看:“看到没,这就是上品的麝香,我就受不了这个味道。”
“这就是传说中闻了就会落胎的麝香?真的好冲!”小菊也掩了鼻子。
“只闻一下应该还不至于。”如意忙紧紧扣上了盖子:“这个是纯麝香、又太多了,假设只用一点合香的话还是好的,御用的四合香里用的就是这个,哪有这么冲?”
如意又打开一个大些的瓷罐,从里面取出一枚乳白色的滴珠状香药来:“这个乳香是大食的香药,比麝香可沁人多了,你试试?”
小菊凑了上去:“嗯,确实好闻,像南方贡来枨子的气息,又似有清凉之意!”
“是啊,大食的香料总是芳薰特异,上回那蔷薇水也是,就是不得常见,贵了些。”如意看着手中隐隐透出蓝绿之色的乳香,很是感慨,这样上品的乳香,在外头贵比黄金,用来煎水浸踝是不是太可惜了?
如意又打开看了一下那没药,亦是深琥珀色晶莹剔透的名贵上品,不觉心中一动,以前自己作公主的时候,只知道花钱使好东西,如今却恰恰相反,这三味自己用了,倒不如拿去给倪尚宫换了银钱更为妥当。
“时辰不早了,如意,那我现在就去帮你备药吧?”小菊取过方子,便要准备取子按方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