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人,说罢,如何?”如意拉了梨花坐于榻上,轻声道。
“顾顺也是每十日要回一次内侍监述职,会进一次通极门,奴婢已找了借口,把回尚仪局见孙尚仪的日子调了一处去了,所以,每十日,可与顾顺相会一次。” 梨花把她找到的法子述给如意听。
“原是这样……可靠么?可有其他人?”如意用手触于唇上,略有所思。
“奴婢已试了一次,找了背人的时机和地方,只一换手,并不多语,无碍。” 梨花确认了是极隐秘的行事,不为人所知:“姑娘来的正好,明日,便又是一期。”
“好,我的梨花果然不同往昔了,聪明伶俐,胆大心细。”如意夸了梨花一回,兴奋地站起来,行到坐塌对面的书案前,就用了御用的文房四宝,展纸磨墨,写了一页字,吹了一下,折成了小块。
“明日把这个给他,不必回信,更别在殿中省里动笔墨,让他随意回个信物给我即可。”那张纸上,如意不过是随意写了几句,故人再见问候的话而已,还是想先看看能否顺畅递信。
“是。”梨花接过纸条,仔细地藏在了身上。
“太清楼里的人,也都要避。”如意又嘱咐了一回。
“是,除了姑娘、顾顺和奴婢,绝无第四人知晓。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还想请问姑娘。”
“哦?”
“可是姑娘求的陛下,将杨姑姑选到太清楼来的?奴婢觉得……她的话好多。”
“杨姑姑呀?我只问你,她平日里做事怎么样?”如意并未回答,却反问梨花。
“做事倒很是麻利能干,就是极为喜欢到处打探、到处说些宫里的流言蜚语。” 梨花猜不透如意为什么明明要自己做隐秘之事,却要将这样一个爱嚼舌头的姑姑放进太清楼。
“做事好就够了,你多差她到处去做事,你自己乐得清闲不就好了?”
“姑娘,你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梨花呀,这太清楼地处僻远,外头有事情你能得到几个消息?就算你自己日日各个宫里去送书,你也不是那会打探的人。现有杨姑姑在,你只管差她出去,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想要放些什么话出去,也方便多了。” 如意笑着又拿起笔,舔着那御砚上快干了的墨汁。
“更何况,杨姑姑虽话多,人却不坏,有什么要和别人嚼舌头的,必先都和你说了出来。”如意又补充了一句:“至于你所担心的事,这么说吧,我能常来太清楼,那可是明面上向陛下求来的,这周围的人,话少的心思却未必少,那才是真灾祸。到底是要你自己谨慎才是。”
“原来是这样,奴婢省得了。”梨花若有所思,果然倒是个好安排。
二日后,如意又去了太清楼,逗完了猫,也拿到了顾顺给回的信物:一只有指尖大小的玉环坠子,这种小坠子多挂在内监的拂尘杆子上,如意轻轻的捏起坠子,透着光隐约看到了内里刻着的一个“梁”字,原来是公主府的旧物,难怪如此眼熟。
如意知道了一切无碍,于是便在下一个会期之前,正式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顾顺,另一封套在给顾顺的信中,却是给长沙王的。仔细密封了之后,借机连着那玉坠子一同给了梨花,让她趁着会期给到顾顺,想法子发了出去。
又特地嘱咐了一回,一来不能顾顺自己直接就找人发了,需得有中转之人;二来那个人必得万分可靠。
梁如意闲散游荡的好日子没过了两天,宫里的事却陡然多了起来。原来,黎延兴已然引兵镇关南,在缓水之南与睡姐隔江对峙,形势焦灼,一触即发。
事关国运,京畿朝中,文武百官皆忧心忡忡,日夜关注边关事态;元齐更是把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延和殿中,除了日常批阅奏折,便是研究兵书和阵图,除了进膳,甚至连安寝都无暇顾及,如意也只得跟着随侍笔墨。
这一晚,元齐又在延和殿中熬夜忙公事,如意照常随侍身边,元齐便打发了王浩去到别处,殿中仅剩二人,特意让如意可以坐着伺候。
如意呆呆地坐在侧座,已是深夜,煞是无聊,偌大的殿堂,除了自己,只有元齐一个活物;如意盯着那纱罩的宫灯看了半天,晃来晃去的烛火,直觉得越来越困,只得使劲挤了挤眼睛,把目光移到了另外一个活物的身上。
嗯?元齐看的这个折子,封样好像和别的不太一样么……这奏折还分门别类有那么多不同呀。元齐倒是看得好认真啊,神色还那么凝重,有这么多事天天需要他亲自处理么……
“茶!”正胡思乱想间,元齐却发话了。
“是。”如意起身,勺了一匙研好的茶末在青色兔豪建盏中,拿起一边温在暖炉里的汤瓶,加了一点热水,调成稠膏,又冲入八分满满的热水,用茶筅迅速搅动,直至茶面上起了一层乳白的薄膏腴,遂将点好的茶奉于元齐近前:“陛下请用!”
“先放桌上吧。”现今元齐待如意很是宽容,既不要她跪进了,也不用她察言观色,凡事皆直接吩咐:“这个去替朕抄一份,啊~~哈”腾出一只手一指特意搁在一边的一本折子,又握了拳抵在口前,打了个哈欠。
如意将茶盏轻轻地置于书案上,躬身向前取过折子,目光无意中滑过元齐手上那封与重不同的折子,困顿的双眸却一下子闪出了精光,又定睛确认了一下,不错,那上面,赫然有写着长沙王三个字……
如意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那原来分明是一封密折,想来是元齐安插在长沙王身边刺探少泓的人密奏的……只不知那上面又写了少泓什么坏话,元齐也真是好手段,都已经把少泓贬去这么远的地方了,还不忘行此偷鸡摸狗之事。
如意心事重重,退下一边的侧座,兀自低头抄写了起来。
半晌,抄完了折子,把抄本和原本一并整理了,准备回呈元齐。一抬头,却发现,龙椅上的元齐一只手低着额头,斜支在龙椅靠手上,双目紧闭,低着头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如意消无声息地走了上去,来到元齐身边,将手中的准备回呈的折子在元齐的头上来回挥动了两下,元齐仍是全然未觉,只发出沉沉的呼气之声。
果然是睡着了,想来这几天太累了,陛下睡得可真沉啊……如意心有所思,目光落在堆满书籍和奏折的御案上,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浅笑,轻轻地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了案上,顺手把那案上原有之物也都稍作了整理……只是,好像并没有发现有哪一本折子是特别的封样。
如意疑惑地回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元齐,难道……是我刚才眼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藏一窥空密折 三问三答行军阵
魏元齐的头垂了一下,醒了过来,缓缓抬眼,却见梁如意仍在殿内伺候,满脸倦色,却只得强作精神,不免有些心痛:“如意,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朕叫别人来替你。”魏元齐柔声道。
“陛下不回宫去吗?”如意见元齐醒了,又赶忙点了热茶奉上。
“朕还要再看一会,你先去吧。以后定更天后,你就不用伺候了。”
“多谢陛下恩典,那奴婢先退了。”谢天谢地,以后终于可以睡好觉了,梁如意喜出望外,施礼告退。
魏元齐打发了梁如意,一手端起茶盏,另一手便去摸前面看了一半的阵图。
不对啊,这阵图明明被人动过了!魏元齐忙低头看桌案,虽然乍一看案上和自己瞌睡前并无二致,但细细观察,不但平戎万全阵的图册被人动过了,连一旁堆成小山的折子也全被人动过了!!!
又看到呈在桌上的已然抄好的副本,翻开看了看,一眼就能辨识出是如意所写的熟悉笔迹,那令人叹为观止的楷书。
哎,叹了口气,真是从小太娇惯了,朕的皇子以后,要是字写成这样,朕情愿把他的手打断!
魏元齐表情复杂地向门外如意远去的背影望去,放下茶盏,从字画缸里擎出一本密折,重重地砸在了案上……
梁如意回到自己的屋中,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小菊告诉她,福贵前来通告过了,陛下已然视朝去了,让巳时三刻去延和殿伺候便好。
如意用罢早膳,又梳整了一下自己,已是巳时出头,便往延和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