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施党很快结了案,施庆松等人皆勉强留住了一条命,流放岭南;于若薇也得天子的特赦,随她父亲一起往岭南而去;这朝上惊天的大案,前前后后持续了将近半年之久,终算是暂告了段落。
紧接着的,却还是重审汝南案的呼声此起彼伏,元齐为了安抚宗室,拖了一阵子后,终于还是为长沙王平了反,特赐魏少泓承袭秦王的封爵,准予其重回京城。此外,并封尚在襁褓的皇长子为晋王。
当年受牵连的一众官员,多多少少也都复起入仕,虽多任的是虚职,一时间,亦是皆大欢喜,其乐融融;李安东等人更投桃报李,举荐陆世安升任了龙禁卫的都指挥使。
唯独梁如意,朝臣多少要揣摩上意,天子装聋作哑,秦王一党已然各自得了便宜,也就不再奏请为梁公主复尊号之事,当初如意本就不过是施党借机打压异己的借口,如今便更不值一提,倒正合了元齐的心意。
西风起,黄叶落,转眼间夏去秋至,霜露交加之际,阔别京城三年的魏少泓终于风尘仆仆地从千里之外的长沙,回到了生养他的故土,重又住进了修缮一新的故秦王府,物是人非,恍若一梦。
这日早晨,梨花正在尚宫局中绣花,“支呀”一声,如意带着小菊推门而入,只一进屋,便搓着手跺着脚道:“今年这天气可真冷得快,还不到冬月,便恨不能把大毛裘披都裹上了。”
梨花赶紧起身,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着将二人让到上座:“哪里就穿得上那些笨重衣裳,我看尚宫今日这丝绵夹袄便够暖和的,不然叫外头那些穿纸衣的百姓如果过冬?”
“我是娇气怕冷些。”如意自嘲了一句,因又叹道:“可纸衣御寒也全凭个人造化了,不然外头穷苦人家年年都要冻死那么些人呢,今年这天气,只怕更是艰难。”
“如今太平盛世,较之从前战乱时,终是好多了。”梨花附和了一句,为二人倒上了热茶:“不过早上还是要凉些,尚宫这么赤着手过来,自是要冻着。”
说着话,立时叫人灌了二只小巧的汤婆子,用绒布包好,递给如意和小菊:“如今还未供炭,还没有称手的暖炉,就用这个凑合着暖暖手吧?仔细别烫着了。”
“我今日来,倒正是为此事。”如意伸手结果汤婆子,直接抱入怀中:“往年各宫冬月才供炭,今年这寒气,依我看还是往提些吧?旁的不说,可千万不能冻着晋王了。”
“正是!”小菊从一旁帮腔道:“这夜里屋里没炭取暖,我又没有尚宫那御赐的暖被,昨儿都冻醒了,哆哆嗦嗦爬起来又叠了床被子才能睡踏实。”
“好!”梨花点了点头:“东西是早就预备下的,这宫里一年的开销被尚宫省下了不少,如今多烧半个月的炭想来不算什么,尚宫做主便是!”
事不宜迟,又立刻取了纸笔,写了一份提前供炭的请表,教她二人看过之后,着人呈往柔仪宫,请贵妃的示下去,只等她过了目点了头,便可即时操办起来。
说完了正事,如意心满意足,顺手便拿起梨花正绣着的鸳鸯观看了起来:“哟,又是一对鸟儿!倒是精致,不过你就不能绣些别的花样么?这贴身的汗巾要是哪一日从都监的身上掉了出来,还不叫人都看了去?”
梨花红了脸,将绷子抢了回来:“尚宫休要胡说,这是我自己绣着玩儿的。”又屈指轻轻一弹伸着头直着眼也凑过来观看的小菊,嗔道:“你也瞧什么热闹?有喜欢的花样,不会自己绣去么?”
“梨花姐姐别不好意思啊!”小菊摸了摸脑门,嘻嘻笑道:“大伙不都多少知道些?况且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看陛下那绣了合欢花的荷包每日都大喇喇地挂在腰里最显眼处,唯恐别人瞧不见呢。”
“荷包这种东西,可有可无,没事晃在外头,早晚有一日连里面的钱一块儿掉了。”如意闻言扬了扬眉,还是继续向梨花道:“还是这藏在里头裹肚护心的东西好,到底冷暖自知啊!我若是都监,还不得好好谢谢这难得的情意?”
“尚宫整日无事,尽知道打趣我了?”梨花的脸愈发更红了起来:“这般小玩意,我可不敢叫人感恩戴德!若说要谢,还真有一人,是该好好谢谢尚宫呢!”
“倒是谁呀?欠了我们尚宫这么大的恩情。”小菊来了兴致,不等如意回应,抢先拉着梨花的袖子,好奇问道。
“还能有谁?”梨花歪嘴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如意:“自然是秦王了,若非尚宫当初执意留在宫中,不求着陛下重回公主府,秦王哪里就能这么快离开长沙那卑湿贫地,回到京城里来了?”
“休要胡说!”如意脸色微微有变:“这般玩笑也胡乱开得?仔细被人听去,要了你的命。”梨花所言多少也是事实,魏元齐显然并不会放任二人在京中随意往来,所以少泓能顺利回京,与如意的抉择不无关联,只是唯独这真相才是最要人命。
梨花会心一笑,缄口不言了,小菊则不明就里,继续神采飞扬地问道:“原是秦王啊?说起来,从前总听你们提起,如今回京也该有十余日了罢?若有机会,我倒是好想见见,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这有何难?你若真相见,秦王他……”梨花不以为然,顺口接了一半话,却忽觉不妥立时住了口,眼睛只往如意看去,欲言又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如意的眼中早划过了两道亮光,悠悠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哦。”梨花这才告诉小菊:“我听说二日后,陛下要设家宴为秦王接风洗尘,好像就在垂拱殿的后阁,你若真耐不住好奇,偷偷隐在墙角窥上一眼不就好了?”
“二日后?垂供殿后阁?你这消息可靠么?”小菊尚未回应,如意抢先确认道:“这也是死胖子告诉你的?”若真的是王浩,故意透了这样的消息出来,用意何在倒很是值得玩味。
“尚宫怎么就知道揪着一个都监不放?这是我听御厨的人偶然说起的,福宁宫传话叫他们备宴来着。”梨花略有些不快,讲话也直了起来:“小菊没见过,所以我告诉她;尚宫这么刨根问底做什么?该不会也想去偷窥罢?”
“偷窥?”如意嗤笑了一声,丝毫不以为然:“君子坦荡荡,我若是真想要见秦王,又何必要偷偷摸摸?光明正大地不好么,还怕谁乱嚼舌头不成!”
“千万别!”梨花转作满脸关切,伸手握了她的腕,用力摇了两揺,恳切劝道:“我等皆知尚宫无私,可悠悠众口未必,秦王既回了京城,早晚有相见之时,何必急于一时?如今,离先帝三年丧期可只剩不到两个月了,且忍一时,莫要节外生枝。”
“我知道,不必再多言了。”如意微蹙了眉头,扫了一眼莲花漏,把汤婆子从怀中揣出搁在桌上,起身叫小菊:“走吧,我们先回去了,一会儿陛下罢了朝还要侍膳,不要耽误了。”
☆、请圣旨却遭驳斥 匿墙角暗窥故人
福宁殿中,膳桌边的魏元齐,看了一眼如意微微发红的鼻尖,合握了她的双手,替她暖着:“早晨出去了?怎么凉成这样?”
又示意王浩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放到了她的面前:“赶紧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嗯!”如意乖巧地点了头,腾出一只手,捏起汤匙,连进了好几口,才舔了舔浮在唇上香气四溢的羊油:“妾方才去尚宫局了,也就今日冷,到了明日,便应不冷了。”
于是将如何与梨花商议,如何请示贵妃,打算提前为各宫供炭之事告诉了元齐,随后问道:“陛下,妾这么做可妥当?是不是有些自作主张了?”
“今年是格外冷,供炭也是常情,况且这宫里的事,本来就应凭你做主。”元齐笑着赞许道,他并不多管这些,只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夹袄,关心起她的冬衣来:“倒是你自己,朕瞧这暖和衣裳也不多?需不需再添制一些?”
“不必了,妾够穿了,何必多费?”如意笑着往他怀中钻去,柔声道:“从前在太清楼,乍寒初暖的时候,妾总是抱着那二猫儿取暖;如今要是再觉着冷,那就抱着陛下取暖罢。”
“怎么?你就把朕当作个畜生?”元齐伸出手指在她娇挺小巧的鼻子上轻轻一刮,张开了温暖的臂膀把她包裹了起来,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朕瞧着令白,才像是只煨灶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