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宫、报国寺在宫外,哪里不自在了,妾可以侍奉陛下去的呀!”如意一听自己错失了出宫游耍的良机,煞是可惜,又想了一想,眼睛瞄了一圈周围的侍从,凑到他耳边,恍然大悟道:“难怪陛下不带妾去,原来是往太和宫会仙姑去了。”
“放肆!你脑袋里都是些什么!”元齐立时红了脸,举起筷子作了个要敲她的手势,口上却忙不迭为自己解释道:“年节大祭,何等庄重之事,朕怎么就被你说得如此不堪了?不带你去,是怕你累着,何况你又不敬神佛,去瞎凑什么热闹!”
“嗳……”如意口中半含着那羊肉,一把先按下他半空中的手,然后叹了口气,嘟嘟囔囔道:“妾去也不会搅了陛下的好事,要是能伴驾出宫,说不定还能去玩几把关扑,这下好了,三日已过,想玩也没得玩了,实在是可惜!”
原来大魏严禁博戏,年节之间,只有正月初一至初三朝廷放三日关扑,每到此时,京城百姓倾巢而出,拥入市肆聚而博物取乐,就连平日里从不出门的各家女眷,乃至富贵人家的闺秀都结伴而出观赏游乐,是京中少有的盛事。
从前在公主府之时,如意好耍博戏,却十分不在行,多是只能凑个热闹罢了,而武安王却是个中高手,赌技娴熟,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年节的关扑大戏自然不会错过,好几次便抽了空一同去逛,街肆之上,但凡她看中的好东西,元齐便手把手教她怎么掷注,倒也时常能赢得不少物件。
听如意提起旧事,天子也颇有些唏嘘,将筷子插入面前的羹汤中来回搅画成圈,若有所思道:“朕也好久没碰过关扑了,都没想起这放博戏的日子,不然也许是该带你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是呀,妾成日憋在这宫里 ,过节也是处置六尚的琐事,都快闷死了。”如意见他言语间有松动,嘻嘻一笑,又凑上去咬起了耳朵:“年节里大家都各寻各的乐子,虽说错过了外头放赌的三日,可一会儿用完了膳,妾和陛下私下在宫里也可以耍两把?不叫别人知道,就博些有趣的玩艺儿?”
“不行!”元齐想也没有想,直接断然拒绝道:“令白想要什么,朕给你便是,耍钱博物的话再别提了。”只这一桩博戏,最是敏感,绕是他从前那般会耍之人,自从谋划上位之时起,就再也没有碰过一下筹子了,此时又怎可能去破例违禁。
“哦,妾知道了。”如意失望地应了一声,低头只管吃起东西来,她心里也知道这博戏是犯禁的东西,原本还不以为然的,可从自打有了上次销金之事,便能窥得人主的忌讳,此时被拒也算是意料之中。
“过几日上元节,就在宣德门前的御街布灯市。”元齐看着寡然无趣的如意,想出了另外一个主意:“那一晚朕会上宣德楼与民同乐,可以观楼外的灯,还有对面彩棚的歌舞百戏,令白随朕一起去罢?”
如意闻听,立时眼前一亮,繁华上元夜是年节第一盛事,何其让她憧憬,但开了口却还是推托之辞:“御街灯市,妾从前又不是没去过,左不过是那些花样,有什么稀奇的?况且陛下前头说的对,随驾而往太过拘束,还要站上一晚上不能乱动,妾身子弱,可不要遭这罪。”
☆、遥忆上元欲出宫 智激人主获恩准
元齐闻言颇感意外,抬眼去看她,却是满脸向往之色,又仔细回味一下她方才的话语,大约猜到了几分,于是试探地问道:“令白,是想出了宫门,去到御街观灯罢?”
“嗯,是。”如意立即放下了手上的筷子,讨好地请道:“妾好想,像入宫前一样,在上元之夜自己去灯市上游耍,只散散心就回。陛下……可否恩准?”
“你,一个人?”元齐下意识地摸到手上那枚羊脂玉的扳指,来回转了二转,从前进宫前,似乎她也从没有一个人去过市肆罢,倒是上一回出宫是一个人……
“一个人也没什么呀,陛下要是担心,妾带着梨花好了,从前不都是这样的么?”如意说完这句,觉得似乎有些不对,赶紧又陪了个笑脸:“要么再多带一个小菊,总可以了罢?陛下不会是怕妾又跑了?”
“你自然不敢!”如今的元齐并不担心她会再逃,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从前的上元节她也并不是一个人去观灯的,伸手轻捏起她的下巴,酸溜溜道:“从前都是这样的么?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带着个侍女,就自己到街上抛头露面了?身边就没个男子?”
如意目光一晃,立刻不再多说,只垂下眼眸,低声嘟嚷了一句:“妾不去便是了!”人主的话分明别有深意,无非暗指以往上元灯市,她总是和少泓一起去观灯的事,这在从前并没什么,但如今情势大不相同,自然免不了有几丝玄妙的意味。
心里却难免十分委屈,说起来女子出行只是需有人相伴,是谁她本不介意,可从前武安王每到上元之夜,都会纠结一帮子纨绔子弟去到酒肆欢饮,然后登上御街最高处,对街上来来往往,平日不出门的仕女们品头论足,以此作乐,她便只能去找少泓了。
元齐松开手,扬了扬眉,想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见一提起长沙王,她便瞬间低眉顺目,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抽,泛出一阵酸涩来:“既然这么想去,离上元还有十日,要不要朕急诏他入京,来陪你?”
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除了平白挑起事端没有任何好处,元齐未经出口便已觉不妥,但还是一时没有忍住;如意果然闻声色变,立时将筷子拍在桌上,站起了身:“藩王入觐那是国事,陛下自己做主便可;妾用完了,暂先告退了。”
“令白!”元齐见她真恼了,赶忙换了笑脸,伸手拉住了她,扯到自己身边坐下:“大过年的,火气这么大么?”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一块胶牙饧:“只许你整日捉弄联,就不许朕说一句玩笑?”
如意斜了他一眼,拿起那干饴在手上把玩了一下,送入口中咬去了一半,然后嘟着嘴将了他一军:“妾有什么好气的,有人陪妾耍,妾欢喜还来不及呢,那就请陛下降旨罢!”
“朕都说了是玩笑,你还当真?”元齐从她手上把那半块糖抢了过来,放入自己口中嚼了起来。
“可妾是真的想出去观灯,那不是玩笑!”如意看着两指尖空留的糖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宫人私出宫门可是死罪,除非……”元齐用手支在下巴上,来回捻着髭须,想了好一会儿,只等口中的糖全化了,才终于拿定了主意:“朕陪你去罢!”
他这是要微服么?如意闻听,立刻扭了头诧异地看着人主:“上元节,陛下不是要上宣德楼与民同乐的么?”
“上元放灯三日,朕十六陪你去?”元齐告诉了她自己的打算。
他这话便算是同意了,如意心中暗喜,但又觉得十六终是略有缺憾,于是舔脸一笑,更得寸进尺起来:“不好!妾就要上元节当晚!而且只要陛下和妾两个人,不要一大堆侍卫跟着!”又伸手一指王浩:“王内监也不能去!”
“这如何使得?”元齐马上摇了摇头,这么无礼的要求,分明是在故意为难自己:“令白,你可是越来越任性了!”旁的也就罢了,只身出宫不带侍从,万一别有用心之人从中阴谋不轨,那便是出大事了。
任性怎么了?她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个机会,哄了元齐准她能出去玩一次,还不能任性一回了?如意撅起嘴,满脸的委屈和不悦:“妾又不稀罕看什么灯,不过是想着要和陛下一起,才要尽善尽美罢了!”
“又在胡说,你方才还说要一个人去的!”元齐立时揭穿了她:“是联主动说要陪你去,你便才想了这些苛刻的由头,故意的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妾不管!过了上元节,哪怕一日,月亮就不圆了,便是不圆满;又若是一大堆人循规蹈矩簇拥着,妾更是别扭!”如意一口咬死,绝不松动:“若陛下不同意,那还不如就在宫里,妾不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元齐又思付了好半天,还是将如意揽入怀中,凑到耳边好言劝道:“十五就十五,朕不去宣德楼便是;可侍从还是要带的,不然倘若有什么不侧,谁来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