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近身侍奉皇后的嫔御,只有皇后本人才有权决定!”元齐一拍桌子:“可如今中宫虚位,坤宁殿主殿都无人居住,是为什么,令白你还不知道么!你却要处心积虑,安排窦婕妤住在丽玉阁!你故意这样恶心朕,有必要么!”
“陛下不要生气啊!”如意今日一直都是好言好语,未曾半分疾言厉色,此时更趋到元齐近前,贴着元齐,跪下撒娇道:“妾自然知道那是给妾留的,可是陛下也说了,皇后可决定坤宁宫里住谁,那妾安排窦婕妤居丽玉阁,有何不妥么?”
元齐一怔,照这么说起来,却似也是没什么问题,可真的是这样么?她的那些小心思,无非就是想坐实了自己独宠窦氏,再以此来揶揄自己罢了,遂用手往坤宁宫方向一指:“可你现在还没入主中宫呢!就这么等不及了么?等到你坐上了那个位置,再做主也不晚!”
等到你坐上了那个位置,再做主也不晚?这话听来怎么那么耳熟?如意恍惚了一下,霎时忆起了一桩陈年旧事,脸色陡然灰暗了下去,重又望着坐上的人主,是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元齐的秉性能如何?自己到底还是奢望太多了!
“妾遵旨。”如意没有再多的话了,只踉踉跄跄起身欲告退。
未及转身,元齐觉出她脸色有变,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令白,你怎么了?”
“妾……”如意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没什么。”便用手去推元齐的手,想要挣脱开去。
“你胡说,到底怎么了?”元齐疑惑不已,手上抓得更紧了:“朕是你的夫君,有什么心事不能和朕说么?”
“妾没有心事……”如意颓丧无比,他脱口而出那是什么话,他自己难道不知么:“陛下先是天子,再是妾的良人,无上至尊,天下臣服,妾亦臣服。”
“令白你,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元齐不明觉厉,不就是给一个无关紧要的嫔御安排个住处么?怎么就又到了这种程度呢,难道是刚才的话让她多心了:“朕没有别的意思,朕巴不得你能早一日嫁给朕,什么繁文缛节,守孝三年,朕都可以不管!”
“陛下请放手吧,陛下的心意妾都懂。妾只是还有些事,要赶回尚宫局去。”如意那里还听得进什么,只拼命甩动手臂,想要挣脱开去:“陛下放心,窦婕妤的事,妾一定让陛下满意,请陛下允朕告退罢?”
元齐见她手上甚是用力,唯恐不慎伤到了她,手上略略松了些力气,如意便顺势猛抽回手去,转身跌跌撞撞小跑着往殿门外冲了出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元齐独自在殿内,不知所措。
门外一直候着听动静的王浩,也早已变了脸色,见如意冲了出去,赶紧示意福贵跟上去护送,自己则滚爬到殿中,问呆在椅上:“陛下息怒,可陛下今日,为何要突然说起那些话来?”
“朕说了什么?朕有些记不得了!”元齐更迷茫了,自己没什么毛病啊,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说自己说错话了?
王浩见主上困惑不解的神色,并不像是装出来的,那便必是无意失口了,赶紧提醒到:“就是陛下方才,最后说的那句话。”
最后说的那句话?斥责她既尚未入主中宫,便还无权乱安排的话?那话是不好听,她若不高兴发发小脾气也罢了,怎也不至于此?元齐大致对上了,问王浩:“怎么,梁如意办事不力,自作主张,朕说她两句也说不得了么?”
“这……”王浩欲言又止:“陛下教训的是,可……哎,陛下再想想罢,有些话,小人不敢说。”
“什么时候你在朕面前,也要这般藏着掖着起来了!”元齐见他吞吞吐吐,少见的为难,想必真的自己疏忽了什么?只催促道:“有话快讲!凭是什么事,朕不怪罪你!”
“是!小人遵旨。”王浩答应道,又规规矩矩正了身子跪于地上,小心翼翼地提醒上座的皇帝:“小人平日里只知道谨慎侍奉陛下,不曾关心过其他的,只是从前似听人传言,当年先帝,曾经向愍太子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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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太子索命往事 追尚宫诚心致歉
王浩说得很是委婉,但一语点醒梦中人,元齐想了起来,确实是有此事,当年愍太子请求先帝犒赏有战功的三军将士,可先帝因乱军拥立之事,心中早有忌恨,不但不允,反当面斥责了愍太子,要他等自己坐上了那个位子,再做主张,为时未晚。
元齐的脸色立时也不好了,此事本是大魏天大的忌讳,从天子开始,自上而下讳莫如深,从来无人敢轻易提起,今日自己不知为何却莫名失口了,难道这是潜意识里忘不掉的东西么?如意她一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吧?
元齐突然觉得浑身颤抖,阵阵发凉,不为别的,只因当年先帝说完此话,愍太子一回王府,便悬梁自尽了,坊间一直传言,先帝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逼死愍太子!
可不想今日,自己对如意也说了同样的话,言者虽无心,听着必有意,她不会觉得自己也是要逼她死罢?元齐越想越害怕,立时站起身来:“如意在哪里?她人呢?”
“梁尚宫应是回六尚局了,小人叫福贵一路跟着的,陛下无需担心。”王浩自然知道主上所虑,顿了一顿,又试着问道:“需不需要小人再去宣召?”
元齐立起手掌微微摆了两下:“不必,让朕先想想。”他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只这一句话,既涉军权又涉皇权、确实是要把人往死里逼,自己说出来,旁人也就罢了,如意怎么可能不误会。
“陛下!惟今之计,恐怕,就只有依了尚宫……”王浩也知道这事不好办,皇帝此言一出,越抹越黑,凭他再怎么解释也是枉然,只得壮着胆子给元齐出了个下策,叫他拿出诚意来。
魏元齐没有回应,心中只是后悔自己允诺如意去尚宫局,若当初留在自己的身边,不但可以每日形影不离,更不会横出这许多事来,教二人心生芥蒂。
梁如意出了福宁宫,哪里也没有去,只回到了自己的居处,在院中对着这那颗老杏,不断用手撕扯着叶子,皇帝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借愍太子恶心自己么?还是打算学样逼死自己?
地上落了一大片碎叶,如意方才停了手,回到了自己房中,从角落里的屉中取出了那定情的艾叶绿,倒在榻上,举到眼前把玩,她只道自己对从前之事终难以释怀,没想到元齐也一样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门轻轻地滑开了,一个人影行到了如意身边,坐了下来,目光聚在她手中的印上。如意看也没有看来人,只吸了一口那四合香的气息,便翻身跪倒在地,盯着地上青砖,一动不动。
二人默对了一会,来人伸手握住如意的手,缓缓开了口:“令白,方才联是无意的。”
无意的?如意突然觉得可笑之至,这种话还能是无意的?他只是现在觉得有些后悔了罢?
“朕真的是一时失了口。”元齐见她无动于衷,手上用力,把她拉起来,坐到了自己身边,苍白地自辩道:“朕忘了从前的事了,刚才王浩提醒,才想起来,朕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令白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
“妾不胡思乱想。”如意眼神迟滞:“妾只是在想一件事……”她伸出手抚在元齐心口:“陛下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想要妾死,是么?”
“没有!令白!怎么可能!朕什么都没想!”元齐手足无措,她果然误会自己了:“朕只是不想让别人住进坤宁宫里,朕只想要你!你知道么!”
如意的手顺着他的身子向上滑动,盖在他的面颊上,咬了咬嘴唇,忍了半天才忍住没有狠狠扇他一巴掌,到了这般时候,他还不忘拿这些调情的话来敷衍自己!
只是,这胡乱哄人的话自己难道不会说么?如意浮上笑意,摸着元齐的脸,凑到他耳边,婉然诉道:“妾也和陛下一样,妾心里只有陛下一人,思为双飞燕,衔泥筑君屋!”
“令白!”元齐激动非常,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朕能得此心意,此生,虽死而……”
可惜他还没说完,如意便抽开身去,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可惜妾不配!”如意将手中印塞于元齐掌中,又脱下手上的羊脂玉扳指,一并还给元齐:“妾欠陛下的太多,一时也还不清了,只这两样,陛下先收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