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若薇不知她这是何意,只当她无事找话,也不便推辞,打开了笔匣,示给窦氏。
映青捻起一支看了一下,放回了匣内:“诸葛三副,果然是好笔,不过以尚宫的才学,配得上更好的笔。”说着,转头向她陪入宫中的贴身侍女白牡丹道:“我的书柜中,有两支前唐移下的右军笔,是诸葛笔中的极品,等下回去,你拿了替尚宫送过去。”
传说中的右军笔?于若薇闻之,吃了一惊:“这么贵重的名笔,妾岂能受之?实在是愧不敢当!”
“好书方能配好笔,于尚宫若是当不得,那便无人当得了。”映青毫无在意,执意相送,她的好东西多了,两支笔又算得了什么:“日后宫中,诸事还要多请尚宫提点,这不过见面的一点小心意,尚宫可莫要推脱,不然倒是看不起我了!”
于尚宫微微一笑,谢过了窦映青,暗自则感慨到了御前真是不一样了,从前在尚宫局中,人微言轻无人理,每日只做些最低级的抄写登录。现在却连后宫的妃嫔们,都一个个上赶着示好。心中自是感怀施德妃的知遇之恩,但也更明白,天子的赏识才是她真正的依靠。
二人来到福宁宫中,映青陪坐在元齐身侧,竭尽娇媚之态,趁着宫人进菜之际,元齐别过头去,用手一捏她的下巴:“映青,祥瑞已经安奉于睿思宫,你从西京一路护送而来,甚是辛苦。如今事也已办完,这奉瑞圣女不再合适了,也该有个别的封号了?”
窦映青霎时满脸通红,无比期待地望向元齐,自己要正式进封嫔御了?忙先谢了恩,又心中不免忐忑,不知道主上会给自己一个什么封号。
“若薇。”元齐指示道:“你明日草诏交礼部,洛阳窦氏女,奉瑞有功,甚得朕意,进为婕妤。”
婕妤?新人一进宫就得了这个位份,着实不低了,章弄月早早就在武安王府侍奉,从前也颇得圣宠,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婕妤。
可映青闻听,却难免有些失落,她本期待的是天子独一份的殊宠,可这婕妤连嫔都够不上,又如何能表明皇帝对自己的心意呢?
☆、窦氏侍书遭趋离 如意嫌烦懒走动
元齐未觉异常,见菜已上毕,便举著示意王浩布菜,又叫映青也一起进用。
于若薇仔细留心,见窦婕妤的面上虽仍强作欢颜,却不似方才这么纯粹了,失落的影子难免挥之不去,一时想起施德妃的嘱咐,不免暗动心思:窦氏是嫌这婕妤位份低了罢?我何不如趁此机会再添油加醋一把?
想罢,伸手阻止了正要为主上进菜的王浩,转向元齐问道:“陛下,要不要留一些菜点,往尚宫局送去?”
一句话提醒了元齐,去西京前,自己每膳都是如意陪着的,若是她不来,自己便会着人挑了送过去,可后来因着何叔达之事,又去了西京,如意闹了几次别扭,这次回来倒把送菜这事给忘了。
“嗯,去取食盒来罢。”他盯着菜仔细想了一想,亲自举筷夹了些如意爱吃的到食盒之中,叫福贵送往尚宫局:“你去送,替朕问她要个话,到底往后每日,还来不来福宁宫侍膳了?此外,告诉她,叫六尚局为窦婕妤尽快安排居处和侍奉的人。”
窦映青盯着桌上,那几样菜中最好的几筷都被皇帝挑走了,尚宫局?什么人能让三郎如此上心?莫不就是那个出言不逊,被他罚抄过礼记的梁尚宫罢?
用罢晚膳,按常理,映青自是要留下来陪侍过夜,元齐去西京游耍荒废了些时日,这一回来,晚上只赶紧照着往常一般,拿了一册书观看。
映青便斜了身子,媚态十足地静坐在元齐身边,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一味自己胡思乱想。
须臾,元齐要茶,映青赶忙点好奉上。
“映青点的茶沫如膏腴,醇厚扑鼻,真乃上品!”元齐结果喝了一口,赞叹不已,又不免想起如意对自己的种种敷衍,轻声叹了一句:“不像旁人侍读的时候,偷懒得很,清汤寡水还不如冲茶。”
“三郎说笑了,能在驾前侍奉的,岂有不用心的道理。妾也不过拙技罢了。”映青谦道。
元齐没有再回话,他自不是玩笑,想来窦映青从没见过梁如意给自己摆过的那些脸色,自然也不会懂,送菜的福贵还没回来复命,尚宫局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
元齐饮完了茶,略一伸手,映青便乖巧将空茶盏接了过去,元齐微微点头,又想起了一事:“映青,你如今进了宫,也要真的多懂些规矩,朕明日找个懂规矩的老嬷嬷多教教你。”
“妾……”映青犹豫了一下,向元齐撒娇道:“妾不要什么老嬷嬷,那些陈年规矩可要吓死妾了!三郎,妾见这福宁宫里的于尚宫很是懂道理,不如让她来教妾罢?”
“若薇?”元齐皱眉,摇头道:“她不行,她在朕身边事多,可没空教你。六尚局德高望重的老嬷嬷们专门教人规矩的,比朕还懂些呢?”
一低头,又见怀中美人一脸失落之情,略有些不忍,只道:“你若有事不懂,只管来问于尚宫便是,教便不能由她教了。”
映青闻听,换了笑脸,忙答应了下来,她本也不是什么要向于若薇学什么规矩的,只是想借机套这个御前红人的近乎罢了,既然皇帝松口允她多向若薇请教,有了这个由头那便足够了。
元齐也笑着举手抚了一下她的脸蛋,重新回正了身子拿起了书,没看几页,福贵从尚宫局回来复命了:“陛下,小人已将东西和陛下的旨意都带给了梁尚宫。”
“哦?”元齐忙又放下书册,可抬眼一见他的脸色,便知是没什么好话:“她往后不准备来了,是么?”
“是……”福贵生性老实,也说不来曲折婉转的话,只如实回禀道:“尚宫说她若有事禀告,会求见陛下的,旁的时候她不敢多打搅陛下。”
打搅?这是她意有所指?元齐瞟了一眼身边正低首拨弄指甲的窦映青,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缘故么?
“尚宫还说了些什么?”元齐细问,怕福贵有所遗漏。 福贵仔细想了一想,只道尚宫会亲自用心安排窦婕妤的下处,余者便没什么了。
元齐摆了摆手叫福贵退下,深吸了一口气聚了聚神,想伸手再去案上取书,可只在书脊上摸了一把,就还是收了回来,举起双手从后托着头,靠在椅背上,闭了目不动了。
魏元齐到底还是被搅乱了心思,他的心里,早以为他与如意已有夫妻之实,如意也口口声声说她一片心意赤诚无比,可为什么她的行为举止,却连到福宁宫见自己都懒得见,若即若离,人在心不在,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窦映青把皇帝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她不太了解那个梁尚宫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何皇帝每次一听到她的名字就要心烦意乱,只忙伸出手轻轻替元齐揉捏肩头:“三郎今日刚回宫,切莫太累了,天色暗了,不如让妾服侍梳洗,早些休息了吧?”
不行!元齐睁开眼睛,松了下肩头,重新挣扎着把书取到手中,该干的事再没心思也得干,坐这个位置,一天都荒废不得:“映青,你也累了,后二日还要收拾东西移宫,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有宫人服侍,不必守着朕了。”
映青不意主上这么晚了,还会遣她走,脸色一僵,咬了咬嘴唇,旋即将下巴枕在元齐的肩头:“不,三郎,妾哪里都不去,妾只和三郎在一起!”语气中满是不驯。
元齐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书举了一下:“朕在读书。”随后肩头一颤,想要将她抖落,却不料映青反伸手从后面环住了元齐的腰,胸口紧紧地贴着他的背,温热而轻轻颤抖,身上的名贵熏香只往元齐鼻中刺去,口中缓缓地吐出一句坚定的“妾不管。”来。
元齐却不吃她这一套,他和几乎所有的皇帝一样,只喜欢嫔御恭顺的捧着自己,他想要的时候那是诱色撩人,不想要的时候便是无名的烦躁,陆纤云能够宠冠后宫那么多年,靠的就是善于迎奉上意,这个道理新人却似是不懂。
本来有一个梁如意,处处与自己作对,已经够他焦心的了,但如意终是背负太多,算是情有可原。如今又再来了这个窦映青,这却算是什么?
元齐不禁敛了眉头,只念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多做计较,抬眼朝外喊了一声:“王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