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齐仗着个子高,便立在外围一处台阶之上,远远观望,看了一会歌舞,又扫视了一下人群,一眼就发现人群侧角之处,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男装藏青袍衫,软幞头,簪戴一支魏紫,再看一眼身边,立着个素袍的男子,看身形不正是伯检么?
“王浩,你看。”元齐指了一下,叫王浩确认。
“小人看起来,应该是。”王浩撑着脖子仔细认了一回,低声问:“那陛下,我们过去么?”
元齐看了看水泄不通、人贴着人的观众,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还是不便挤进去,便吩咐道:“你走近些,去把他们叫过来。”
王浩领命,下了台阶,挤到近处,隔了几排人,呼道:“如意!”虽是大声,但还是湮没在人群的嘈杂和歌舞丝竹之声中,只能又再大呼了一声。
如意正在吃炒栗仁,隐约中似听到有人呼自己名字,听不真切也就没在意,又叉了一枚栗子,刚放入自己口中,又好像听到了一声,不免警觉,忙侧过头去,还未见着王浩,便一眼看见了立在台阶上,灯光映衬下的魏元齐。
他怎么也跑到花市来了!!!如意不禁手一抖,用来插栗子的竹签掉在了地上,糟了,他一定是发现自己不在,特意来找的!赶紧回过头去,假装没听见没看见,一口吞下栗子,对楚王道:“二哥,我们走吧。”
“怎么了?这才看了一半,要去哪里?”伯俭有些诧异。
“我......我想去净手。快跟我来。”如意也不管伯俭怎么想了,只一把拽过他,往背离元齐的方向,硬挤了出去,落荒而逃。
元齐立于高处,看的清清楚楚,王浩怎么叫的如意,如意怎么侧头看到的自己,然后她又是怎么迅速牵了伯俭离开,不禁心中暗道:好你个梁如意,当着朕的面,你就敢这么玩?这是不打算回去了么?
只未作迟疑,快步走到一脸尴尬的王浩面前,说了一声“赶上去。”便也顾不上人多拥挤,直用力挤过人群,往如意的方向追去。
如意心中有鬼,一路疾走,不时用余光往身后瞄,忽见元齐挤入了人群,便知不好,更直接跑了起来,可伯俭却觉得不对,止住了步子:“如意,你跑什么?”
如意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她才不要被当街元齐逮住呢,只道:“一会再说,二哥你不跑,那我自己先跑了。”说着,甩开手,自跑了下去。
楚王见此,自然不能让如意一个人私下乱跑,只略往后张望了一眼,也没看真切,便紧紧地先赶上她,一起一路下去了。
☆、梁如意隐匿酒楼 魏元齐邂逅映青
如意跑了一会,只觉气喘非常,又担心元齐逼近,暗道不好,这么下去早晚被他撵上,还需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一抬首,看见路边一间酒肆,便引着伯俭转到了楼后。
楼后是一片亭台廊榭,间杂万朵牡丹,美景醉人,原是天王院赏花的绝佳之处,如意却无心多看,一把抓过伯俭从后门闪入了酒肆:“掌柜,要楼上一间包间,僻静些,能看景的,随便上些酒菜。”
说罢,看着楚王:“二哥,你快给钱呐。我们上楼去!”
伯俭却未伸手,他已猜到了几分,驻了足,冷着脸问道:“后面是有什么人在追你么?”
“二哥!”如意嘟着嘴,撒娇道:“上了楼,再与你说。”
掌柜看了一眼如意簪着的魏紫,赶紧招呼伙计:“快把二位迎到楼上,选一间最好的包间。”
又陪着笑脸向伯俭道:“客官不急,用完了再结账也不迟,赶紧请吧,可别让这位小兄弟久等了。”
伯俭只得随着如意上了楼,进到包间,伙计上完了酒菜,如意又特意嘱咐了一回:若有人找自己,需先通告,不要直接领人上来,随手将门插上了,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如意却不入席,而是走到窗边,轻轻打开了一条缝,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全神贯注地看着下面。
“你怕什么呢?”伯俭见她这一番举动,分明是在逃避:“见了什么人,那么胆战心惊的?难道是宫里的熟人么?”
“嘘——”如意赶紧把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伯俭不要大声。
“陛下如今待你不薄呀,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伯俭凑到了她的耳边,低声问道:“你出来,不是向陛下请过示下的么?为甚么怕人瞧见?”
如意转了转眼珠,此时再隐瞒伯俭,已无必要:“二哥,其实我……没和陛下说,要来花市的,只说找你耍叶子戏去了。”
“如意!”伯俭脸色大变,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竟又玩起这种两头蒙骗的把戏来了,自己则再一次变成了私自带她出宫:“你以为陛下发现不了么?你这般欺君罔上,是不打算回宫了么?不然等下回去后,你又要如何自圆其说?”
“发现就发现了。”如意一脸不以为然:“我只是烦陛下啰嗦,其实说了也没有什么,陛下又不会怪罪我的,更别说你了,二哥且放心,就当不知道便是。”
“刚才街上,那跟着你那人是谁?已经发现你了么?”伯俭听如意这么说,虽心下稍解,还是不太放心。
“呃.......其实,我也没太看清,好像是......”如意没有具体说出,只提议道:“二哥,我们在这里看看,他会不会跟过来罢?”又用眼神示意窗外,伯俭听闻便顺着她的示意,也凝神屏气地从窗缝中向下张望。
元齐追到楼阁间,却见如意不见了踪影,只得缓下了步子,也转过了酒肆,来到这一片楼阁间,穿行走动,四下张望。
这一回,伯俭在楼上看得真真切切,忍不住狠狠瞪了如意一眼:“你真是胆大妄为,还不快下去!”
如意只浅浅一笑,仍将手指置于唇前,摇了摇头,还是示意伯俭暂先不要声张,只静观楼下的元齐要作何打算。
元齐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牡丹花丛簇拥下的,面朝池塘的回廊上。
“陛下你看!”王浩眼尖,用手一指,暗声提醒道。
元齐看去,廊柱边似坐着一人,藏青袍,软幞头,簪着魏紫,正在赏看池塘边的牡丹。
哈,坐下来朕就看不见你了么?还想指望这人来人往的,挡住你不成?元齐毫不犹豫,一个箭步穿过游人,冲到那人身后,用手牢牢把住她的肩头,悠悠道:“令白,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缓缓回身,自然不是如意,虽作男装,却实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如玉塑,口若桃花,特别是那一双如星月般闪亮的美目,摄人心魄,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元齐一惊,自觉造次,忙收了手,一脸窘态:“抱歉,在下认错人了。”那美人也瞬间红了脸,忙站起身来,轻轻一拜,低着头,结结巴巴道:“不妨事的......这位郎君,是在找什么人么?”
王浩赶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那美人好几眼,方开口问道:“这是位娘子吧?怎么做这一身打扮?”
那美人脸更红了,也更美得令人窒息,只轻声答道:“是,妾出来赏牡丹,男装方便些。”
王浩往前一步,挡于元齐身前,接着问道:“不知娘子哪里人士,姓甚名谁,父母何人?孤身一人在此,意欲何为?”
“暧~~人家出来赏花而已,你这般刨根问底做什么?”元齐却止住王浩,天子知道他心里在怀疑什么,这时间、这地点、这身打扮,是凑巧了一些,像是刻意为之,不过这般美人,想来不会是别有居心,图谋不轨。
美人闻听也不避讳,樱唇轻启大方道:“妾居家就在西京,小字叫做映青。不知郎君哪里人士,如何尊称?”
“在下……是京城特地来洛阳赏花的。”元齐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笑道:“家里人唤我三郎。”双眼却在美人的身上来回游走,挪不开去了,又漫不经心的问:“映青,我在找一个人,和你一模一样的打扮,不知你可曾见过?”
“好像……方才是有见过的,往那边月陂堤方向去了......”美人见元齐目光灼灼,忙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咬了咬嘴唇又问道:“三郎,可要妾带路?”
元齐闻之心中一动,不免大喜道:“如此甚好,那便劳烦娘子了?”说着,便随着那美人沿着池边、踏着花径,往牡丹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