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柚知道,像他这样修为的人,哪怕是在远古,都该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他肩上担着责任,心中守着抱负,去古战场,是推脱不了的事情。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了些:“那除了这个呢?你会不会哪天就突然不告而别了?”
这话说得。
孚祗罕见的被她逗得笑了一下,而后徐徐道:“不会。”
南柚抚了抚自己的鼻尖,低声嘟囔:“你们这些远古大能,不都是来去如风,自在随性的么。”
“那这样也好,如果情况真差到那样的情况了,我们一起去。”
见他蹙眉,南柚一愣,音调高了些:“干嘛,你不信我的实力?”
“父君都说了,照我的修炼速度,假以时日,必定超过你和穆祀。”
话虽如此说,得到了他的半个承诺,她眉梢眼尾都带着璀璨的笑意。
“走,陪我练剑去。”到了看了看天色,朝着孚祗道。
她下了台阶,等他行至跟前,伸手去拉他的无名指,在半空中小弧度地晃来晃去。
“姑娘。”他喊了她一声。
“是右右。”南柚不厌其烦地纠正他。
这一瞬,饶是见证了万万年风雨和波澜的神主,也被噎了一下。
他侧首,在夜色的遮掩下,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眼尾往上悄无声息弯了弯。
“嗯?”南柚见他不说话了,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
“臣陪着右右。”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喊她右右,但真出口了,也觉得自然。
他垂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很多的情绪,他顿了下,说出了后半句话:“不用去找别的从侍。”
那些许多年前无法宣之于口的冲动,隐晦,经过了时间的沉淀,依旧热烈,滚烫。
今日她随口一说,他却忆起了从前。
远古时候的神宫,也是冷清的,但因为她的到来,跟着多了不少树精,花妖,算是有了点人气。
他嫌太吵闹。
她据理力争,最后被他不冷不淡的态度气得不行,她将手中的棋子往他的棋盒中一丢,把当时在旁边喝茶的几位神使吓得不轻。
他皱眉,声音温柔又疏离:“神宫住不惯,你可以回去。”
她气死了。
“我偏不。”她将脸凑到他跟前,气极而笑:“我前天才夸你长得好看,你今日就施一层雾将自己脸蒙住,我前段时日才说神宫冷清,今日你就要将花草移出去,烦不烦呐你。”
“你神主你威风你了不起,我换人喜欢,成不成?”她走出去的时候,居高临下,姿态极其高傲,狠话放了不少。
隔日,神宫进了几只鲛人鱼妖,长相万里挑一,各有各的特色,对月吟唱时,声音能酥醉人的耳朵。
她是个会享受的,从不与自己为难,做事随心所欲得很。
苍蓝来找他的时候,被那等阵仗惊得一愣一愣,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迹一样。
“怎么回事?这圣女又闹脾气了?”苍蓝将手中的酒往他那边推了推,笑得很意味深长:“还是终于意识到你是棵不会开花的铁树,下定决心放弃了?”
“亦或者,知道你不喜喧闹,揪着这一点故意跟你作对?”苍蓝随口一提,很快话题就转到了他处。
神主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只是那日与苍蓝的对弈,连丢三子,让苍蓝有了种他被刻意放水了的错觉,走的时候,小心翼翼,深怕他突然一句,有事烦劳你走一趟。
她住的宫殿就在他的旁边,因为设有强大的禁制,门一关,里面什么情形,什么声音,他是听不见的。
到了第三日,夜里。
贴身伺候的神官在无意间提起,隔壁圣女宫殿传了一次水。
没人知道,从来自持沉静,气度高华的神主冕下,拿出云窥镜查看她殿内情形时,脸上是怎样复杂和晦涩的神情。
几日后。
两人终于达成共识。
那几位鲛人被送出神宫,他则再不管那边的树妖花妖们闹得有多厉害。
自那之后,他便明白了。
她是真有令他生气的本事。
也真有说到做到的魄力。
神主不会谈情说爱,好在知道从过往的事件中总结经验。
他不是小气的人。
可他是真不喜欢有别的男子缠着她。
第108章 不愉
十日之后,穆祀的生辰宴,设在天族的光明殿。
宾客来自四海八荒各族各界,星族位置比较靠前,南柚身为唯一继承人,坐在最前面,身边是狻猊和乌鱼等人。
在南柚前面的,是麒麟水君明霏。
自从那日流钰因为南柚涉险而罕见动怒对她说了两句重话之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关注过流钰的行踪了。
流钰倒没有什么异样,他性子温和,是真正的儒雅君子,明霏这样习惯了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存在,确实不适合他。
殿内,觥筹交错,鸣钟击磬,歌舞升平。
这样的场合,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但那笑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南柚一眼扫过去,感觉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
南柚给自己倒了满杯。
孚祗在她身侧稍后几步坐着,从这个角度,恰巧能见到她一段雪白的脖颈,他很轻地蹙了下眉。
不是因为那杯酒,而是因为天君下首位坐着的华服男子,眼神灼热,并不刻意停留在她身上,但偶尔的一眼,意味实在太过浓烈,甚至无需细细分辨。
穆祀此人。
孚祗跟他打过多次交道,他的优秀,不可否认,假以时日,给足时间成长,未必不能达到十神使那样的成就。
南柚还是喜欢缩在他怀里的小团子的时候,孚祗就常听人提起。
穆祀和南柚。
他们的姓名,连在一起,成了别人的一种向往,也代表着一种荣耀。
长大了,更如此。
从前听着,觉得没什么,可自从小团子长成青葱的姑娘,再听这两个名字被人连在一起吐露出来。
情绪如此淡漠的一个人,其实也有片刻的蹙眉。
在那一层透明的薄纸被揭开了之后,这种隐忍的克制,便转化为了另一种情绪。
今日场合隆重正式,孚祗着一身青竹色袍裾,玉冠束发,整个人安静得近乎没有存在感,此刻,他睫毛轻垂,身子稍稍往前倾了倾,声音在软哝的女子歌声中依旧清晰可辨,字字入耳:“姑娘,少喝些。”
南柚面不改色,就着那盏酒,又抿了一口。
连个眼神也没留给他。
再迟钝的人,连着经历几次这样的事情之后,也明白该如何做。
孚祗默了默,抚着鼻梁,温声道:“右右。”
南柚耳朵动了动,这回很快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眼瞳里小小的映着他的身影,她应得很干脆:“孚祗说不喝,就不喝了。”
孚祗从前就招架不住她。
现在更如此。
唤了数千年的姑娘,根深蒂固的习惯,她愣是有这种本事,在几日之内,让他强行扭转过来。
这样的宴会,从小到大,南柚参加过不少回。
热闹之后,默默等着散场。
但这一次,在大家纷纷起身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天后身边伺候的仙娥行至南柚身边,轻声道:“姑娘慢走,天后娘娘有请。”
天后的宫殿在西边,距离光明殿有一段距离。
仙娥在前面引路,手中提着的琉璃宫灯在夜风中悠悠荡荡,散发着橘色的暖光。
两殿中间,还隔着一个东宫。
朱红色紧闭的大门处,穆祀靠在一棵几人高的夜桂树上,还是方才在殿中的那身衣裳,他生得一副俊逸的好皮囊,穿什么都显得俊朗挺拔,噙着笑的时候,身上那股积蓄的浓深威压便如潮水一般退去,看上去好说话得很。
一看他这架势,南柚就知道。
他这是专程在等她。
“干嘛啊你?”南柚很自然地走上前,看了他几眼,问:“伤好透了?”
“差不多了。”跟南柚说话,十分轻松,自从跟南梦聊过之后,穆祀就格外珍惜和喜欢这样的氛围。
南柚点了下头,余光瞥到掌着灯停在原地等他们的仙娥,眼皮跳了跳,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母后为何突然召见我?是那场刺杀案有进展了?”
其实也不对。
这是天族内部的私密事件。
天后没必要让她知道这些。
穆祀听到她自言自语的猜测,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她的发顶,扯了下嘴角,道:“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