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为他指引的随从有些无奈地道:“兽君,你的院子不在此处。”
像狻猊这种吃吃喝喝睡睡照样能有顶尖战力的灵兽,往往凶性大,我行我素,什么人的话都不放在眼里,拨给他们的随从,脾气便格外好一些,也不来南柚这边,只在狻猊身边转悠,将一些规矩和禁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炒豆子一样的说给它听。
末了,狻猊有些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像是嫌吵,又像是心情不好,“我和右右住一间院子,那间院子给长奎他们住。”
那名随从便不再说什么了。
南柚含着笑将目光收回来,听星螺徐徐道来:“十位神使大人座下对应十座主峰,主峰之下,又有十座小峰,整个神山,一共有山峰一百一十座。”
南柚疑惑地嗯了一声,问:“那神主呢?”
星螺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天上,道:“姑娘日后就知道了,神主冕下喜静,不在红尘中行走,住在神山之上的宫殿和圣湖里。”
自从知道要开设内外两院,神主这个字眼,便从陌生过渡到了熟悉,时不时就有人在耳边提一两次。
星螺见她明白了,便接着往下说:“十位神使大人已商议过,这头一个月,每隔三日,会有一个大人出来授课,其余的时间,留给大家参悟修炼,自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大家尽快熟悉神山的环境,各位公子小姐之间,能够互相了解,和睦相处。”
“神山实则没什么繁琐的规矩和讲究,但有几点,小星女须牢记在心。”
见南柚点了头,露出认真的神色,星螺正色道:“只要还是内院的学生,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同门不得相残相杀。”
“日常的摩擦与怨气,可以上比武台解决,只要不下杀心,便不算违规。”
“十座主峰的后山皆不可入。”
“明日一早,我等会带着各位,前往授课堂。一个月之后,根据十位大人所讲,姑娘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拜入山门。”
等星螺将情况说得七七八八,夜已经很深了。
狻猊也已经从空间戒里拿出了堆成小山的云丝锦被,找了一块地,铺好了自己的窝,哼哼唧唧躺着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了。
它的院子就在桥那边的小山包里,跟南柚隔得很近,它不去,南柚便让长奎云犽还有星螺和负责照看狻猊的随从过去居住。
人一散,院子里就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月匀变回本体,根须躺在狻猊的窝里,跟它一样眯着眼睛望着神山的天空,睡意反而越来越淡。
狻猊烦躁地翻了翻身,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背上痒得发慌,它圆圆的耳朵动了动,总觉得荼鼠会突然从它背上跳出来,然后趴在它脖子上,盘成一团,美滋滋地闭上眼睛。
那个小东西,吵死人了,走了更好。
狻猊睁开眼,又闭上眼,来来回回几次,终于来了点困意了。
半睡半醒间,它翻了个身,依稀还有点意识,道:“月匀你挪过去点,别压到烦人精了,哭哭啼啼的,烦。”
月匀早就睡得人事不知,好半天都没有答话。
等不到回答,狻猊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南柚醒的时候,天已经透出乌蒙蒙的青色了,她的床榻正对着一面小窗,从小窗往外望,庭院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拱起的小山包一样的倒扣碗形法宝里,躺着狻猊和月匀。
院子外,少年迎风而立,无声无息吐纳月光星辰之力,衣角飘动,背影修长,星星点点的银光像是水流,又像是顺滑的丝线,从天边而来,在他的掌心和长指上跳动。
南柚轻手轻脚推门出去,走到他的身侧,也不打扰他,仰着头细看星辰北斗,月色倒流。
没过多久。
“姑娘,夜深露重。”孚祗的视线浅淡,落在她削瘦单薄的肩上,有些不赞同地蹙眉,“怎么不披件外衣出来。”
“孚小祗,我早就脱离蜕变期了,你总是忘记。”南柚又提醒了一句。
孚祗失笑。
她已经长大了,可他潜意识里,却还总觉得她还是幼崽,弱不禁风。
“睡不着。”南柚目光落到他身上,半晌,唇角扬了扬,道:“你的修为,又增强了很多。”
孚祗眸光细细地闪了一下,他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显得很温柔,但也恰到好处地收敛了所有情绪。
他颔首,声音温和,丝毫没有自得自满之意,“这段时日,融合得比较顺利。”
“那你,有没有记起什么?”南柚看着他,好看的杏眼里蓄着某种紧张,引得孚祗很浅地勾了下唇角。
他否认,情绪浅淡而自然,“没有。”
像是怕吵到睡觉时脾气巨大的狻猊,南柚压低了声音,又问:“那你是不是开始忘记现在的事了?”
“你出世那日,还有,我们说过的话。”她小心翼翼试探。
孚祗很难得的笑了一下,星辰像是被揉碎了融入他的眼里,他伸手,抚了抚她丝绸一样顺滑的乌发,顺着她道:“臣都记得。”
南柚放心了。
“吓坏我了。”她细声细气地嘀咕:“我方才从窗子里看你,觉得你都不像你了,你身上,有一股很强的压迫感。”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想了一会,朝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道:“就是觉得,你不该站在这里。”
而应该居住在桃园仙境,涉水湖畔。
一如他的名字。
孚尹明达,宛若神祗。
晨光熹微,万木争荣,一座座山峰脱去深夜里披着的狰狞外衣,吐出葱郁的绿色。
南柚换上昨日发下来的衣裳,在妆台前坐了许久。
星螺掐着点进了院子。
路上遇到了不少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朝同一个方向走。
走了没多久,星螺停住了脚步,道:“姑娘,就是这了。”
南柚抬头一看,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上方悬挂着“授课堂”三个大字,金纹勾勒,大气磅礴。
才要提步进去,肩就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即使是统一的服饰,穿到南允身上,也依旧是张扬和不一般的,他慢悠悠绕了一圈,与南柚并肩,瞥了眼那三个大字一眼,没什么兴趣地收回目光,问:“怎么也不等等哥哥?”
南柚静了一瞬,而后问:“心法背到第几层了,百族战力榜上,什么时候能有你的名字?”
南允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神情看了她一眼,抬脚就先进了洞穴。
等南柚置身于洞穴中,坐在漂浮在水上的石座上时,人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洞穴中有许多像是天然形成的石座石椅,而且都是一前两后的排列,前面的那个位置宽敞明亮些,还设置了几根光柱,相对而言,后面的两个位置就简单一些。
南柚坐在前面,孚祗和茉七在后方落座,
这样的氛围中,无人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须臾,洞穴里的光亮像是被巨物一寸寸吞噬。
再抬眼,他们已不在洞穴之内。
目光所及,最前方,男子席地而坐,黑瞳黑发,手掌中,玉笛的流苏垂到地面上,轻而有节奏地拂动。
流芫凑到南柚身边,很低声地咬字,有点兴奋地提醒:“看那只长笛,是十神使。”
第84章 温柔
幽暗的洞穴变成了平坦开阔的草地,像是正逢初春,地面上铺开了一层浅浅的绒绿,上面还映衬着零星几朵颜色不一的小花,叫不出名字,但与整片场景很搭。
眼前的一切,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男子将玉笛横在唇侧,温润的白与绯丽的唇色形成强烈的碰撞,他一袭白衫,皱着眉,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像是没有看到这数百人汇聚过来的目光。
笛音响起的那一刹那。
南柚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旋即被揪紧。
成片的浅绿薄红像是一张破碎的巨画,又像是斑驳脱落的漆纸墙面,此刻大片大片从眼下略过,远处的山翻转着重叠,水从天空倒流下来,如银色的游蛇般蜿蜒着淌到地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厚重沧夷的声音,似暮鼓敲钟,肃杀,威严,激昂,振奋人心。
她从绿草蓝天,旭日暖阳下,横跨万万里,越过无数古迹城楼,行过许多冰河石山,最终抵达一个血与恶的战场。
古老的城墙用仙铁沉金浇灌而成,铺天盖地的禁制和结界将这座城保护得密不透风,所有看到这座城,这一幕的人都有一种被当头棒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