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林月娥落在郁氏的手里,定然要比他人更加防不胜防。
时间已经不早,林月娥不便在这禅房中久留,得乘着郁氏没注意的光景,快些离开才是。
林月娥凑了过来,很想给林纸鸢一点儿姐妹之间的告别,可等她意意思思的张开了手,却发现她与林纸鸢之间生疏已久,又有旧事横在中间,这姐妹情分,早就被耗得干净。
林月娥不好就这么离开,突然,她灵光一闪,说道:“鸿诚,此次我们能得救,全靠长姐的帮忙,不如,我们敬她一杯吧。”
白鸿诚连连点头,林月娥便在禅房中寻来茶杯,从那银壶中倒了三杯酒。
林月娥将酒分给了三人,说道:“长姐,我这一走,我们姐妹两个,大概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我晓得我对你不起,这辈子算是没有什么机会了,下辈子再来偿还吧。这杯酒,我敬你!”
说完,林月娥饮尽了杯中酒,可林纸鸢手拿水杯,迟迟未饮。
林月娥见状,笑道:“你放心,吴氏说得清楚,阴壶有毒,阳壶无毒,这些日子我|操控这银壶不下数十遍,难道还能弄错?或者,难道长姐还疑心我会害你?”
林纸鸢笑道:“不是疑心,只是我如今的身子,暂且不适合饮酒。”
林纸鸢缓缓的抚上了小腹,林月娥看了一看,脸上的表情顷刻之间变得灿烂了起来:“莫非是你腹中有了孩子?”
林纸鸢笑道:“我也不知道,大夫说,得一个多月才能把出喜脉,眼下月份还不足,所以不能确定,但我隐约觉着,是有了。”
林月娥喜上眉梢,忙说道:“肯定是了,你一向是有福气的!我也没其他东西,只有一串佛珠,你若不嫌弃,便拿着吧,只当是我给小侄子的贺礼。我便算着日子,到时候给你念几日血盆经,保佑你们母子平安。”
林纸鸢笑着接过了佛珠:“劳你费心。”
林月娥还待说上什么,一旁的白鸿诚轻声说道:“不早了,快走吧!”
林月娥点了点头,二人携手走出禅房。
林月娥走到一半时,又回过头来,双手高举,对着林纸鸢深深一拜。
林纸鸢摆了摆手,柔声说道:“以后,好好的。”
林月娥狠命的点了几下头,便快步向外走去。
林纸鸢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正要放心,忽然见到林月娥和白鸿诚像是脱力一般,猛地向地上栽倒而去,一时之间,竟然爬都爬不起来了。
林纸鸢大惊失色,顾不得身子,连忙向林月娥跑去,就见林月娥瘫倒在地,满嘴鲜血,面目发青,牙关紧咬,一副中毒的模样。
林月娥被林纸鸢托抱起来,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怎么回事,那...那酒?”
林纸鸢已将那银壶当做证物,放在怀中,此时连忙拿了出来,给林月娥看。
林月娥的手勉强拿住银壶,细细的往那壶柄上看时,她面露疑惑道:“是...阳壶,没错啊...”
腹内又是一阵剧痛,林月娥浑身瘫软,鲜血翻涌,卡在喉头,连呼吸都凝滞了,她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已然尝到了死亡的味道。
林月娥苦笑了一声:“看来这愿心是不能随便许的,刚说下辈子,报应就来了...还连累了我的鸿诚。”
鲜血顺着林月娥的嘴角流了下来,血中已带了黑色,浑浊一片,淌了林纸鸢半条衣裙。
林纸鸢双眼通红,话说又轻又慢:“你莫怕,我去叫人来救你。”
林月娥苦笑了一下,身子向后仰去:“来不及了...”
忽然,林月娥的身子佝偻了起来,喉头发出了几声嘶哑的怒吼,整个人抽搐了几下,再看时,已然是丢了性命。
第七十一章 她愿将身化作这场大雪,只……
季明烨一直守在禅房外围, 防止闲杂人等靠近,耳朵却留意着禅房的方向,细听着其中动静。
忽然间, 季明烨仿佛听到了林纸鸢的呼唤,他连忙跳下房顶, 往声音来处去,猛不丁的见到林纸鸢一身鲜血, 正朝着他疾跑而来。
季明烨差点吓乱了肝胆, 忙上前扶住了林纸鸢。
只见林纸鸢脸上神情复杂,愤懑与悲戚交织,焦急与无措同现,还不待季明烨开口询问,林纸鸢已然指着一处方向说道:“我没事, 快去救人!”
说罢,林纸鸢像是支撑不住似得,往下一栽, 已然昏倒在了季明烨怀中, 纤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串带血的佛珠。
两天后,林纸鸢和侯府中人等告了病, 呆在世安院里并未出门, 而季明烨以请医问药为由, 也没有出席侯府的宴席。
世安院中的地龙,今日烧得格外红火,就像是要驱散这侯府间的严寒一般,天色阴沉沉的,总像要下雨, 又要要下雪,透露着一股闷声闷气,连带着其中行走的丫鬟都低着头,裹紧了暗色的遮风袍子,只是一味的办事,连半点笑语声也没有。
当日,林纸鸢费力多时,眼看就能将林月娥送走,了却这一桩是非。
不料事发突然,林月娥不知为何喝下了毒酒,当场死在了林纸鸢眼前,且情状凄惨,难以言表。
林纸鸢毕竟和林月娥血脉相连,且林月娥死前,分明有十足的悔改之意,又兼离别之情,此时却丢了性命,林纸鸢说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且林月娥的死得突然,更让林纸鸢感觉这侯府之中,风刀霜剑,勾心斗角,没有一处安全的所在,人如同绷紧的绳索,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这也是为何世安院会将地龙烧得这样火热的原因。
心和身体,总要有一处是暖的,要不然,便太难以忍受了。
林纸鸢又惊又惧,几乎不想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才会在看见季明烨后昏迷,让她紧绷的神经,能够缓上一缓。
此时,林纸鸢已经醒转过来,她抱着一卷厚实的锦被,旁边拥着几盆炭火,在听季明烨述说事情的经过。
林月娥喝了毒酒后,几乎是立即殒命了,而白鸿诚是男子,体魄到底强健些,待季明烨赶到时,白鸿诚还留有一口气在。
季明烨一边让琥珀替林纸鸢更衣告假,一边赶紧将林月娥和白鸿诚送往寺庙之外。
所幸林纸鸢本要送林月娥走,所以季明烨早就探好了路线,连马车都是现成的。
可惜的是,这辆马车本来应该乘载的,是林月娥新生的希望,而现在,马车里却是一片绝望。
郁氏的毒酒太猛烈,白鸿诚甚至没能坚持到季明烨找来郎中。
白鸿诚临死前,只言他本是白县令庶子,不曾受过多少关爱,生母早已亡故,如今只是寄养在主母名下而已。
白鸿诚别无牵挂,只请季明烨将他和林月娥掩埋在一处,若有善心,便再替他二人买块坟地,墓碑之上,只说是一对儿夫妻。
季明烨一一答应后,白鸿诚便进入了谵妄阶段,开始胡言乱语。
他一时说看到了地府的勾牌,庆幸自己和林月娥同在一张牌上,一时又张开双手打鬼,要护着林月娥上那奈何桥。最后,他猛挣猛扎了一番,身形佝偻,紧紧抓住林月娥的双手,已经是死在一处去了。
纵使季明烨对林月娥无甚好感,也见惯了生离死别,但目睹了这一对惨死的小儿女,也忍不住去想,这毒酒若是用在林纸鸢身上,自己又该如何肝肠寸断,顿时很有些戚戚然。
林纸鸢听后,顿了半晌,只说道:“你与他们寻块好坟地吧。”
季明烨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我在送他们入土之前,去了一趟西郊,找着了一个小乞丐,远是个没爹娘的弃儿,大冬天的没有去处,还在外头流浪。我给他安置了房舍,只当他是林月娥的后人,四时八节,也能给林月娥二人祭奠一番。虽然鬼神之事难说,但到底能让活人安心些。”
说罢,季明烨只用眼瞧着林纸鸢,其中关怀之意不言而喻。
林纸鸢抬起头来,对着季明烨笑了一笑,说道:“你有心了。”
林纸鸢想到一事,又问道:“那银壶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么?”
季明烨拿过一旁的银壶,声音低沉的说道:“壶中分阴阳,那毒酒在阳壶,不在阴壶,按照林月娥的说法,郁氏原想杀的,竟然不是你,而是林月娥!”
林纸鸢心头大异。
郁氏和林月娥又没有冤仇,如果说郁氏要杀林月娥,那必然也是冲着她乃至于季明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