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日后三皇子登基,燕贵妃心虚,肯定会对身体康健,又有皇嗣血脉的大皇子下手,淑妃只要躲过这一遭,便可以东山再起,拿出燕贵妃私通的证据,让燕贵妃和三皇子下台。
到了那时候,相对于私通而言,前朝的谋反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可那封密信彻底的暴露了淑妃参与谋反的秘密,淑妃自知已无可挽回,便索性将燕贵妃也拖下了水,让多年的老对手,陪同自己一起上路。
季明烨和林纸鸢听后,不由得一阵唏嘘,都道宫闱之间凶险万分,人一旦踏足,礼义廉耻,便都顾不得了。
叶尘笑道:“你们也不必如此悲观,二皇子阴鸷,三皇子愚钝,他们本就不是理想的君主。”
季明烨和林纸鸢对视了一眼,季明烨笑道:“师父,你是说今晚一事,倒给了大皇子一个机会,对么?”
叶尘点了点头:“大皇子多年守拙,在淑妃和燕贵妃的权利争斗中保全了自己,实属不易。智谋已极,心性更是难得,朝中奸党曾看大皇子无所依托,屡次试图攀附,他都是拒绝了。”
林纸鸢笑道:“大皇子有才有德,应该是一位明君呢。”
季明烨回想起大皇子看到叶尘时,那一句轻轻的“老师”,不禁问道:“师父,你和大皇子,是不是早就认识?”
叶尘抚了抚长须,笑道:“我不仅和大皇子早就相识,我和你的兄长季明灿,也是旧日的朋友,若不然,我怎会在你有难的时候来得这样及时,你当我是及时雨么?”
第一百章 富贵易得,清欢难求,苏夫子……
叶尘抚须轻叹, 将前情一一说来,这番故事,却是连季明烨也不知道的。
原来, 皇帝登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皇子都是养在潜邸, 他行动自由,最喜欢出府游玩, 正好撞见游历至此的叶尘。
叶尘见大皇子才高志远, 便有心指点一二,二人结下半师之谊。
至于季明灿,则是叶尘的忘年好友,二人志趣十分投合,都认为若是大皇子登上帝位, 定然是一代明君。
叶尘看大皇子善于守拙,凡事谨言慎行,一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便在大皇子入宫后离开了京城, 可没想到的是,季明灿这边一时不察,让郁氏寻着机会, 发生了季明灿和纳兰氏双双身死的惨剧。
现在想来, 应该是郁氏发现季明灿支持的其实是大皇子, 与季家支持二皇子的情形相悖,这才取得了淑妃和郁氏一族的支持,得以对季明灿一房下了毒手。
叶尘在愧疚之下,只得先保住季明烨,又想着毒草来历难寻, 便是多个人一同寻找也是好的,由此制定了让季明烨离开侯府的计策。
听到这里,林纸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才知人与人,事与事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相同的事落在不同人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故事。
这夜过后,宫中传来消息,皇帝急怒攻心,数次昏厥,已经不能处理朝政。
所幸的是,皇帝病倒前,意识还算清醒,尚且来得及写下诏书,将大皇子立为太子,并即刻令太子代为监国,处理郁氏一案。
同年三月,由大理寺牵头,会同刑部和都察院将郁氏一案审结完毕,并整理成卷宗,呈给太子。
判决拟定郁氏、郁鹤中等主犯处凌迟之刑,郁氏一族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其他人等充公为奴。
至于吴氏和吴一虎,虽充当了一回证人,但罪行恶劣,不可饶恕,所以发回了原籍大魁,等待秋后处斩。
郁氏一案,就此了结。
其中,涉及到皇家颜面的燕贵妃和淑妃,则是没有经过三司会审,而是直接打入了冷宫,赐匕首白绫鸩酒三宝,责令其自我了断,二皇子和三皇子发往封地圈禁,永世不得回京。
但后面的这些事,除去季明烨、刘章延等当事人知晓外,却是并没有外传。
京中人人议论皇帝此举突然,但说来说去,却是半点头绪都摸不着,有那好事者去着意打听的,却是立刻就被下了警告。
而那因燕贵妃而香客大涨的京华寺,则是伴随着燕贵妃的消亡和住持的离奇失踪,变得人迹寥寥,最后被迫闭门,再也不复往日的荣光。
同年四月,殿试如期举行,季明烨和周晏清一同在榜,自然是不必题,倒是那陆之逸实在是好运,也参加了一把。
陆之逸本是不能参加殿试的,可太子急需用人,以此组建自己的班底,便将殿试副榜者也召进宫来,进行复试,陆之逸文字虽是末流,所幸巧言善辩,很是有几分歪才,被太子低低的取了进来,赐了同进士出身。
这般成绩,加上护安侯府的加持,已经足够将霁月娶进门。
太子本欲将季明烨点成状元,同时承袭护安侯的爵位,季明烨却以不愿传名为由,只取了探花一位,虽然不是状元,但二十二岁的探花郎,也足够成为京中的谈资了。
周晏清虽然殿在三甲,但文章着重于实务,又展现了变革之决心,太子看着心喜,便将他录入了翰林院为庶吉士,充当近臣。
周晏清谢恩后,却没有乘机在太子多加表现,而是提出了告假归家。
太子笑言道:“周卿,衣锦还乡虽是美事,但也不必这般着急吧?莫非是心中挂念夫人?”
周晏清也不掩饰自己对唐迎春的思念之情,只说道:“此次回乡,确实是想将夫人接来京城,但还有一事,也是同等重要,那便是替当年的周家翻案!”
一转眼,便是到了秋天,吴氏和吴一虎心术不正,作恶多端,终于是得来了应有的报应,双双走上了断头台,他们走得也不是很孤单,只因断头台上,还有一位熟人——白县令。
周晏清回乡后,在大魁陆太守的帮助下,重查了周家拖延赋税一案,而当年助纣为虐的王少雄受周守礼感化,居然挺身而出,愿意出庭作证,指控白县令。
这样一来,翻案的过程便顺利到不可思议,而且在翻案的过程中,还牵扯出几宗涉及人命的冤假错案,白县令的生命,便由此走到了尽头。
吴氏和白县令行刑时,众人皆在一旁,连同林全安也赶来了大魁,他看向林纸鸢和林九云,半日都是无言。
林全安平静的观斩完毕,也不曾上前攀附,归家后便默默的搬离了林家镇的三进宅子,回到了林家老屋。
从此,林家镇上的人们,便难得看到这位自视甚高的少年秀才了。
皇帝辗转病榻大半年,终究还是没能看到新年的炮声,他在弥留之际,嘴边念念有声,吊着一口气不肯离去,仿佛还有心愿未了。
太子连忙走上前,却是听皇帝说,要将燕贵妃从妃陵迁出,与自己同葬帝陵。
皇帝一辈子无情,临了要走之时,却是将大半年的憎恨都一笔勾销,又回想起燕贵妃多年的陪伴来。
这本是于礼不合,所幸燕贵妃之事并未外传,无人知道,太子思索了一番,还是应承了皇帝,皇帝这才安心阖眼。
来年的正月十八日,新皇登基,废除旧制,变革维新,不再设置月门。
颜朗本就是受先皇招揽,这才进入月门之中做那诡谲之事,如今倒是乐得离开。
然而,新皇正是用人之际,他不设月门,却也不准备放颜朗离京,而是将他充入京兆府,继续在朝中惩奸除恶——不过这回,可是不必去避人耳目了。
***
四月,护安侯府。
如今,季明烨已经袭爵,护安侯府中的大部分院子,却是都空置了下来。
去年,郁氏受刑时,季明烁鼓起勇气去看了一回——没看完,回来便发起了高烧,开始整夜整夜的说胡话,左一句“好哥哥”,右一句“不要杀我”,如此惊惧数月,居然落下了个不足之症,连床都起不来了。
季辅康自那日进宫归来后,头发便花白了一大片,开始还只是告假不上朝,后来便干脆在新皇面前乞了骸骨,要告老还乡。
季明烁听见消息,急的连滚带爬的去找了季辅康,执意要跟季辅康一起走,季辅康也同意了。
二人乘舟归乡那日,走得轻悄,满朝文武,无人相送,再过些时日,当年显赫一时的护安侯,也就无人记得了。
芸娘和宁儿那日冒死给林纸鸢报信,这才让林纸鸢逃出生天,林纸鸢心中感念,回来便返还了她们的身契,还添了许多细软,将她们送回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