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骂完王浩,又批评周雪光,“为校庆演出写剧本是好事,不过学生的重心还是应该放在学习上。一个班有一个节目就够了,我看有何雪兮参赛就很好嘛,你说是不是?”
周雪光又是恐惧又是难过,低着头,一点也不想答应。
如果是之前,放弃也就放弃了,可是王浩读过了,文武大宝贝读过了,他们都觉得好笑。
何雪兮聪明,漂亮,有才艺,总是很耀眼,她和何雪兮完全没有可比性。可是,不是她主动要去和何雪兮比的,大家莫名其妙地把她和何雪兮放在一起比较,然后判她输,她用玩笑调侃过去,可是心里是难过的啊。
她知道自己成绩不好,但是,但是她真的在努力了,作业都认真完成了,傅骢都说她最近数学有进步,她是把其他事情都做好了才来练习相声的,她没有占用很多学习时间。
她真的······真的很想拥有一次展现的机会,她真的真的想要发一次光啊。
王浩说:“主任,我看了节目单,几乎三分之二的节目都是歌舞表演,乐器表演,春节联欢晚会也讲究个雅俗共赏,咱们校庆为了气氛考虑,是不是也得来点下里巴人的调和一下?”
王浩说得很慢,很诚恳。
周雪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教导主任看看她,又看看王浩,说,“前天去教育局开会,我见到你妈妈了,你妈妈问我是不是班级事务太多,耽误了你的学习。”
王浩胖乎乎的脸突然变得很难看。
周雪光挺迟钝的,有时候总是听不懂别人的暗示,潜台词。但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教导主任没有把王浩的私事背着她说,其实真正地意图就是在暗示她,自己放弃比赛。只要她放弃了,王浩就不会再努力说服他了。
她想要争取,但她背不起耽误同学学习的名声。
憨厚的班长已经很仗义了,罩着她一次就够了,真的。她已经满足了。
“老师,我愿意退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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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没能罩住周雪光,心里很过意不去,没有提周雪光退赛的事。文武大宝贝目睹了王浩和周雪光挨批的场面,也很尴尬,也不愿再提表演有关的事,想要让事情自然淡去。
周雪光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伤口,因而只是默默上课,写作业,看起来很正常。
校庆当天早上,周雪光重重叹了一口气。
校门口做早检查的是个帅哥,举止很文雅,周雪光多看了两眼,傅骢突然从后面出声,把她吓了一跳,“你干嘛啊?!”
“叫魂啊。”
他们的动静有点大,帅哥隔着一群学生往这边看,周雪光连忙一矮身子,躲到傅骢身侧。
“你干嘛呢?帅哥看你你躲什么?”傅骢问。
“我怕魂被吸走不行啊!”
傅骢摁她的脑袋,险些把她摁得撅过去。等她理好头发时,傅骢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周雪光跟在后面,突然间一点也不想追上去。
因为校庆,校园里摆了一些鲜花,草坪树木似乎也刚浇过水,水珠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一切都很美好。
周雪光却感觉很陌生,按成绩选座的时候,被暗示影响了同学学习的时候,这种陌生感就格外强烈。
她从小和胡红英看惯了拜高踩低的人,被踩更是经常的事,以前很习惯的事,放到学校里,却突然接受不来了。
周雪光注视着傅骢,他的步子很大,走得自信而舒展,他两步跨上台阶,走进教室,抽出凳子,坐下,掏出数学竞赛题,沉了进去。
数学是他的世界,他有地方可去,她没有,她无处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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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的时候,汤媛端着餐盘坐到她面前。
汤媛说:“我今天发现一个大帅哥。”
周雪光说:“嗯嗯,然后呢?”
汤媛很久都没说话,周雪光奇怪地看她,就见到了一个沉浸在粉泡泡里的少女。
早上汤媛起晚了,洗好头发来不及擦干就出门了。等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忘带发绳了。
一中不允许披头散发,做早检查的红袖章就杵在门前呢,就在汤媛哭丧着脸,想要用出入证的带子绑头发的时候,红袖章帅哥对她招招手,“同学,你快进来吧,马上要迟到了,头发的事就算了,你进去找同学借皮筋绑起来吧。”
汤媛被帅哥帅得迷迷糊糊的,又被突如其来的温柔电得迷迷糊糊的,迷迷糊糊地进了教室,才懊恼地发现忘记去记帅哥的名字了。
汤媛没长性,喜欢帅哥,见一个爱一个,很快又会把以前的丢到脑后,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想过个两三天,她准定又会移情别恋。
但是中午打饭的时候,汤媛又遇到了他,他就站在她前面,在汤媛念叨“红烧肉”的时候,把指向红烧肉的手挪开了一点,把最后一份红烧肉留给了她。
然后,汤媛就变成了周雪光眼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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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两节课,大家的心思都飞了,班主任宽容,温声地批评他们,“晚上才是演出呢,这会儿收收神,都专心听讲。”
在一众心如猫抓的同学间,周雪光的沉静异常显眼,班主任不免对她多关注了些,叫她起来读林黛玉进贾府那一段,周雪光读得很平淡,每一个字都读到了,又每一个字都漏掉了,最后只记得一句——不敢多行一步。
是的,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做事之前,你需要想一想。
下课后,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拿了几颗糖果给她,“王浩都和我说了,他很责怪自己,说不敢开口和你说话,让我来关心关心你。”
周雪光觉得鼻子有点酸,“不是班长的错,他已经够好了。”
班主任笑了笑,“你是好孩子,上课认真,作业完成得及时,老师都知道的,教导主任的话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去吧,晚上好好玩一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周雪光回到教室,最后一节数学课,数学老师也看出了大家的魂不守舍,干脆放下教案,叫数学课代表去办公室拿了一套卷子,发给大家做,让大家明天交。
教室里嗡嗡地,数学老师也不大管,只是在班级里转着圈巡视,看一看大家写试卷的情况。
周雪光听到傅骢在低声问王浩,相声准备得怎么样了。
王浩凑在他耳朵边叽叽咕咕解释了原委,隐约听到王浩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安慰一下周雪光。
周雪光费力地笑了下,心想够了吧,还要伤春悲秋到什么时候啊?
刚写好一道大题,王帅瞄了她一眼,就拿那道大题来请教她。周雪光收拾了心情准备讲,王帅又突然说:“算了不问你了,我问何雪兮。”
周雪光愣住了,如果不是他没有任何轻蔑的样子,她几乎以为王帅是在故意羞辱她。
何雪兮对王帅指了指老师的方向,没有替他解答。
然后,王帅又自然而然地对周雪光说,“那就你来教我吧。”
因为选座时王帅的话,周雪光对他的举动异常敏感,此时看到他被何雪兮拒绝之后又来找她,隐痛被戳中,立刻感到了一阵耻辱。
什么意思?让她讲题目是对她的恩赐?
周雪光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下课铃打响了,闹哄哄的声音遮住了这个角落异常的寂静。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结伴去吃饭了,汤媛不在,傅骢不在,所有人都不在,教室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夜色像纱一样笼罩下来,周雪光伏在桌面上,眼泪慢慢流了出来。
她对自己说,王帅不是故意羞辱你,他也许是因为何雪兮成绩更好才去找她的,也许是看到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不想打扰她,他真不是故意羞辱你。
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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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光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冷水刺激了血管收缩,哭过的眼睛舒服了一些。
晚自习开始前十分钟,体育委员就组织大家整队进礼堂了。周雪光装作睡觉的样子,等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往后门走。
傅骢在她经过的一瞬间,伸出右腿。周雪光脚下一绊,合身扑上墙壁,和墙壁来了个异常亲热的贴面礼。
鼻子撞上墙壁的瞬间,周雪光的眼泪就下来了。不是疼,纯生理性的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