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爸妈和孔捷,还有几位主刀医生,其他人都以为他是去度假了。
毕竟恶性肿瘤和癌差不多,没必要引起恐慌。
宋予扬对待他的拒绝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多问,只是说好,还让他保重。
寒暄了一会才挂。
他的微信渐渐成为了宋予扬的备忘录。
他每天都给他发送自己见到的东西。
比如夜里路灯下的梧桐树,飞机上看到的一朵无暇的云,异国森林里的小鹿,出了上海的玉兰花.......
每次都还配上几句很简短的文字。
可能不是每个上海人都对玉兰花有点情结,但是曲十安就是,12岁之前除了练琴,其他时候都闲的发慌。
曲十安在医院待了很久,宋予扬也没有再提出来想见他的话。
像动物世界的摄像,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以免为了留下自己,赔上半条命。
宋予扬只是一天一天地发送着他所认为美好的画面,共享了自己注视世界的视角给曲十安。
在医院待着的曲十安总是无聊的,一直躺着总会给人一种尾椎骨都要戳出来的感觉,掉不完的水,好像永远都不会拆下来的PICC,都很烦人。
他能坐起来了就在批文件,很多东西不是离了他就不行,但是他就是不放心,总要参与其中才觉得自己尽上了一份职责。
药吃多了还要吃护肝的药。
就其实,还有点离谱呢。
曲十安总是回忆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做活检的时候,他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比这个更疼的事情了。
后来发现,只要控制住表情,疼痛也只是一种感觉。
年纪轻的时候,急性感染,肺炎,都是常有的事情。
很多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里,他压抑着呼吸抖着手把药片切割成两半,然后就着水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十几片药片就那么卡着嗓子眼,尤其他又总是咳嗽,感觉像下一秒就要把药片咳出来了一样。
中药也吃过,妈的难吃的味道真的千奇百怪,没办法准确描述。
记得他第一次进手术室,好像才七八岁吧,留置针接上麻醉之后,他还想努力把视线聚焦起来,不过还是失败了。
幸好每一次手术都算得上成功。
他的时间都是靠金钱维系下来的,没有道理说错付。
应当算是,一时昏头走了弯路。
如果有人祝他老得走不动路,孤苦无依地死去,甚至也能算祝福。
不过曲十安心里很清楚,左右也不过就是这几年了。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连孔晚妤都结婚了。
读书的时候,孔晚妤总嚷嚷着自己是个鉴定的不婚主义者,Omega都是大猪蹄子,他一生必须浪漫到底,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
可是他看着长大的Alpha姑娘,还是结婚了,她在单身派对上哭着完成了自己“谈恋爱就把鲱鱼罐头当饭吃”的诺言。
妈的,真臭。
可是他为什么会哭,大家都没有问。
婚礼那天,孔晚妤很早就起床梳妆打扮了,她其实已经非常好看了,人也高挑,平时就一眼过去,都是Omega们鹤立鸡群的梦中情人,偏偏却是个牙尖嘴利的人。
早年间不知道吓走了多少可爱的小朋友。
没想到的是她最后和一个非常温柔的人结婚了。
难得画上妆面的她也好看,就是,大概非常特别吧。
曲十安和孔捷前一晚就到了,结果第二天都是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起来的。
孔晚妤的车是先开出去的,开出去之前她一直慌慌张张的,担心这个没带担心那个没带,看着自己的眼影也不好看,眉毛也觉得花歪了。
曲十安替他接了电话,才知道要出发了。
这时候三个人好像都突然镇定下来了,孔捷在房间里东看西看,曲十安不知道也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摆。
最后是孔晚妤自己豁然开朗一般地笑了起来“害,看我这都瞎几把着急什么呢,老子是去结婚,戒指和人带上了不就行了吗?其他的都不重要,哪怕捧花丢了咱都可以就地再买呢!”
孔家就是Alpha多,孔晚妤没出生前,曲十安总是和孔捷一起幻想,妹妹要是个Omega,那得有多可爱啊,她的信息素,一定是桃子味的。
她一定会和喜欢的人白头偕老,他们就是送她出嫁的娘家人。
可是直到孔晚妤结婚的这一天,孔捷皱着眉头拍了拍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曲十安也同样抚平了她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
他们仍然像当初幻想的那样如约而至。
三个人里就只有孔晚妤找到了命中注定的爱人。
两人目送着最好的妹妹坐上婚车,然后泪眼汪汪地上了伴郎车。
婚礼上好多人都哭了。
孔晚妤爸爸妈妈都在哭,最爱娇的小女儿,一转眼就成家立业了。
季文烁在哭,他说孔晚妤是个骗子,说好不结婚的,自己孤寡了这么多年,虽然也没少在外面蹦哒,可是怎么玩也没蹦哒到结婚那步啊,以后吃喝玩乐只能和林越远这个锯嘴葫芦凑合着过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
季文烁觉得自己比独居老人还孤寡老人。
她的Omega哭着说在这个年纪能遇到她,是他怎么都没能想到的事情。
林越远也在哭,他没有父亲,母亲也早已去世,就算结婚也不会有人为自己担心筹谋。
曲十安哭不出来,也不是不难过,更多的还是为她高兴。
艺术确实可以带来感官上的冲击,但那不是爱情。
可能她是终于想明白了吧。
孔晚妤没有常规那样抛捧花,她只请了两个伴郎,所以直接把花分成了两束,郑重其事地一左一右把花往后抛给站在身后的两人。
花在空中划过的弧线是很完美,但是终究都落在了地上。
曲十安和孔捷都没有接住。
满场宾客都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不过都是爱里的可怜人罢了。
后面孔晚妤又换了敬酒服一桌一桌的往下敬酒。
温序已经挡了很多了,而且上海这地界也早没有什么喝多敬意多的说法了,但是孔晚妤是不喝酒的人,他们宴请的宾客基数又确实是不小。
走到曲十安这一桌的时候,她已经走路都打飘了,几乎是被温序搀着走到这里的。
曲十安把提前准备好的满满一杯清水换到了她手里,然后对着温序暗示了一下,这一桌人里,还是曲十安的面子最大,喝了他递的酒,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能过了。
他帮不上太多,可是连递出去的水都准备好了。
婚宴很晚很晚才结束,他是自己开车回去的。
上海春天总是下阵雨,下的不大,只有淅淅沥沥的声音,看起来只是在车窗上铺上了一层雾面。
世纪大道蛮宽的,某棵万年青旁边有俩塑料盆给流浪猫狗喂食,他平时总是定时去添点,这几天太忙,居然忘了。
曲十安把车停到小区车库里之后,又撑着伞出来喂猫了。
不过等他走到塑料盆面前,却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当当都是了。
他突然心里有点应景的惆怅。
你不喂猫,多的是人喂猫。
你不信佛,寺院里也不缺人烧香。
那天晚上曲十安瘫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以前年轻的时候,他工作总是忙起来不发白天黑夜,每天睡觉那也不能说是睡觉,基本上和累晕过去没什么两样,年纪大了,居然会因为情情爱爱的事情晚上浪费时间夜不能寐了。
他回忆起好多好多事情,就当在脑袋里自己给自己放了部电影。
最后,终于又回到了那个横在他人生中的问题。
“你现在后悔了吗?”
他翻了个身,身下是毛毯,身上是厚厚的两层被子,他怕冷,这样睡也觉得更有安全感。
他这次仍然不觉得后悔。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也许还有一点点孤单。
不过也没到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
第19章 好久不见
施世泽还是死掉了,心脏病,心肌梗塞,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半截了。
施夫人自从他不断往家里带孩子之后,已经不怎么乐意见到他了,也不太和别人社交,心里清楚自己怕是形象很荒谬。
施世泽分财产的手段很高明。
家里带回去的那几个基本上是平分,最年长的那个,生了好几个小孩,想多分点财产,不过也没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