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没有工作是这样的吧？从早到早，全年无休么？她故意晃着你吧？就跟以前一样。”她倒是一直对亦然耿耿于怀。
“别瞎说，我亲眼看过他们的工作，真的是不人道的辛苦，她也是身处其中没有办法。我很喜欢她认真工作的样子，很专注、很美。”
“那你们就一直这样下去？一年见三四次，以后呢？”
这一问就问到了明曦心里最难过之坎，他忽然落寞地看向远方，看见天上微茫的星光，一星如月看多时，还是她教自己的，现在却看也看不到了。他想了想，没有答案。“走吧，我送你去打车。”说着站起身来，一下子有点头晕，踉跄了一下，这才回过血来站稳了。
“你是不是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先，再打车吧。”明曦再没说话，径自在前面走着，冷风吹进胸膛，让人觉得有些清醒、又更加迷醉了。那句自己嘲笑自己的“再不疯狂就老了”不合时宜的冲进了脑海，让他脑袋嗡了一下。
“小明哥，你不留我上去坐坐？我还没有参观过你的房子，实习我也要在这附近租房呢。”斯韵跟在后面，小声试探着，还不忘加了一句：“我看看就走。”
他犹豫了片刻，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觉得那太过不堪，自己同她都不至于是这样不堪的人。这才默许了她的建议，慢慢带她走到楼下，悠悠地说：“那喝杯水，我就送你打车。”
第59章 最后的考试
1 月 6 日如期而至，扛过了这次大考，卖方的沟通就基本上能尘埃落定了。
前一天晚上，三个人在办公室扎了根，从早晨到早晨，全神贯注做着最后的冲刺。凌晨三点多，李冉站在凡时身后改最后一遍 PPT 时，亦然疲惫不堪的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睡着了，梦里她又一次掉进无边无际的格子迷宫里，无助无缘、无声无息，哪怕是声嘶力竭的叫喊，也都没有人搭理。突然听到迷宫深处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仔细听又像是呆呆，她忽然被惊醒，抬眼一看，明明没有人。凡时和李冉还在忙碌地改着几页 PPT，时间只过了 30 分钟而已。亦然这才顺了口气，惊魂甫定地加入了最后一刻紧锣密鼓的修改中。
会议是早晨 10 点，6 点多钟，窗外蒙蒙亮时，三人脸上的妆都早已彻底被吞进了皮肤里，泛起一层厚厚的油光，几乎可以映出屏幕前蹦跳着的数字。
“我们都回去洗个澡收拾一下，9 点半在客户楼下集合。”李冉如是吩咐道。
那天的房间里，有种肃穆的庄严。所有人都穿着漆黑的套装，把暖黄的实木家具都衬出些冷色调。 对面最年长的一位推了推眼睛，翻开面前那本近百页的书，在营运资本的一页定了下来。“你们做了很多工作。”他先评论道。
李冉跟着开口：“您上次提问的其他业务的充足性，我们补充了一些分析，呈现在第二部 分 23-33 页。”又转头看向亦然。
只见她从最底下抽出准备好的小份材料，上面在 ppt 上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红蓝小字，正色说到：“上次您提了之后，我们做了这样一些工作：第一，我们看了其他几块业务历史年度的营运表现，模拟计算了营运资本的走势，和分账之后的情况做了比较；第二，我们也参考了同业其他公司的营运资本，相应的做出比较；第三，现金方面，我们根据管理层初步的预测，计算模拟了一下接下来 12 个月他们潜在的现金、营运资本变化。这些分析都呈现在李总提到的 23-33 页，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逐个讲解。简单说，是充足的。”
凡时直起身往她这偷瞟了一眼，偷笑着看她，原来是在开卷考试。
眼镜独董接着正沉浸在读书中的亦然，说：“你把这些模拟计算的假设，重点说一下。另外就是未来的现金需求，也简单讲一下。”
很多事开了头，后面的就顺了，一个个红蓝小字逐渐跃出纸面，陪伴着亦然一起奏完了半支曲子，它们一开始零散地飘落在各处，又逐渐凝成一股和弦，接着伴随她越来越有力的声音、逐渐烘托出主旋律——
有一刻她突然抬起了头，将密密麻麻的文本盖在了手下，让那些沉在记忆深处、交错纠缠的数字，自然而然地蹦跳了出来，让所有涌在迷宫里不知所措的思绪，沿着一条线索的牵引，逐一走向了洒满阳光的出口。
说一件烂熟于胸的事，好像也并没有想象里那样难，哪怕是在这样的场面里。
100 页的材料、三两倍的额外准备，终还是在几个小时的考试里发挥了用武之地，为漫长的持久战画上了有惊无险的一个分号。独董一一过来握手示意.最后一名最年长的、欣赏地看了看李冉，说：“你们的分析，做的很专业。”
可要说如释重负，还为时尚早。原定在 1 月 7 日的买方会议，并没能够交上满意的答卷——
一名独董生气地在会上拍起了桌子：“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这么一块运营数据很差的业务？！它带来的钱根本不足以支撑，我们花了 4 亿多美元之余，还要再补一亿去支撑他的运营，而现在的这些业务，根本不应该用来养这么一块!”
林淼只得召集了临时电话会，以期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这个问题，大家集思广益了很多方法，最终各自分工去赶制新的材料。
没想到最后一刻叶总上线了：“我会前找几个独董单独谈一下，目前把会定在 8 号下午 2 点，大家争取 24 个小时内，把材料都准备好。”
原来他竟还在——
1 月 10 日那天下午，亦然走出客户北京大楼的一刻，浑身的担子一下子都卸了。
到明曦家里见到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久违喜悦。想要一下子拥住他，说一句：“我真的好想你。” 却又突然有些踟蹰，摸不清他到底是怎么个态度。反倒是明曦，看了她半晌，上来紧紧地将她框在了怀里。忽然间这一年到头工作上的争吵、碰撞、争斗、疲惫都飞到脑后，只剩下一个抽离后的亦然，把自己全无保留地送给了这一个怀抱。还可以回到那个不顾一切的从前么？
亦然先开口道：“我约了一个年前北京的面试。”
明曦眼前一亮，给了她一个激烈而汹涌的吻，不像是在缠绵、倒有点像在咬人。一个吻宛如讲完了一整场故事，将他这大半个月来经历的那些犹豫的辗转反侧，甚至含混着歉疚扭成一团说不清的力量，一股脑释放了出来，让他显得有些焦急、有些懊恼、有些迫不及待。
“泡泡，我有件事想同你说。”明曦紧紧拥着她，将下巴枕在她肩上。
“什么事？”她懒洋洋地问。
明曦本想要将斯韵的到来主动坦白清楚，又话到嘴边犹豫了，转而说：“洛凡前几天请我吃了顿饭…”
“他…说了什么？”
明曦握住她一只手，放在手心里暖了暖：“我本来，还在找香港的机会。”
亦然的手上流入一股热气，顺着手臂直达胸腔。
“但是他说完，我决定不找了。”
亦然一下子就急了：“为什么说完就不找了？他说什么？香港不好么？”
明曦不语，默默地看着她：“泡泡，我想我的未来里，有你一个位置。你呢？”
果然是凡哥说的话，亦然想说当然，又忽然犹豫了，怎样才算是给你留一个位置？彷徨中她不小心瞥见了餐桌上的一个画着爱心的纸盒子，上面摆着个手摇音乐盒，挺精致的，一看就是手工做的，不免盯着它看了许久，轻轻退开了他的拥抱。“你新买的？”
“哦…我刚想…”他眼神有点闪躲，一下子就被亦然捕捉到了。
没等他说完我刚想坦白，亦然便有些急促地问了出来：“谁送的？挺精致的，亲手做的？”
明曦忙走去，将它放进盒子里，怎么会忘记收起来？“我刚想要坦白泡泡，圣诞节，文斯韵约我吃了个饭。”
“哦，小女朋友来了？只是吃饭？”亦然的语气渐冷，刚还有点想要进房间去再说的意思，僵硬的停住了脚步。
明曦忽然一步上前，意识到必须解释点什么，可确实不知道从何说起。
亦然深吸一口气，很严肃地问：“那你安静完了…现在你对我们的感情，是怎么样的态度？是可以在家里接待前女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