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羡慕你们的 ——羡慕你们可以有稳定的、长期的、能被所有人接受的那种阳光下的关系。植物有光合作用才能生根发芽、长高长大、开花结果。
“特别是你们这样的。他偶尔提到你做的那些事，都会忍不住得意地笑出来。你们除了陪伴，还能互相欣赏、互相毫无保留的信任，我是真的觉得不应该有什么能打败你们。距离算个狗屁呀？！”说着他朝窗外失落的看一眼：
“要是有这么一个人给我，别说他在美国、英国、意大利，就算是在希腊、印度、在埃及，我也考虑追着过去。工作嘛，总还是可以再找，有一份能吃饭的手艺，总不至于还饿得了肚子。但是人丢了，你去茫茫人海里，便再也找不到了。”他瞳孔里的神色散去，嘴角上扬起来，又像是想到了谁——亦然觉得鼻子很酸，不知是为面前的岩哥、还是为了自己。
“以前年轻的时候，也觉得不能这么早就安定下来，还没疯狂就老了呗。总是看这个朋友也不满意、那个也有问题。离开了这么久、浪了这么久才发现最好的那一个出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珍惜。
“偶尔一段时间浪的多了，也问自己，一个人对亲密关系的渴求到底是什么。它肯定不是性，一天约一个也不是没试过，没有爱真的特别机械、特别无趣，越是高潮、越是空虚。它肯定也不是利益的交换，因为我谈恋爱真的没有任何保障，那他还能是什么呢？”他顿在这里，亦然才插进来：“我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都没有朝夕相处的耳鬓厮磨，到底算不算是在一起…明曦，大概就是介意这个。”
严岩眼里突然就冒出某些不屑：“他那就是活在蜜罐子里作出来的…我现在觉得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就是对安全感的探寻吧，并不是我爱你你爱我的那种安全感，而是就算我的世界坍塌了、我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我也相信那个人仍然还在、还会陪在我身边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亦然不自知地落下滴泪，赶忙偷偷用手擦去，却被岩哥注意到，伸手递来一张餐巾纸。他似是对女生哭有些不知所措，匆忙地结尾：“我这个人不太会说，我就看到你们，想到了自己以前的很多事。谢谢你听我吐了这么多。我不太会八卦，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如果这个原因，让十年后的自己回头望起来觉得愚蠢之极，你就应该要把彼此找回来。”
他起身示意亦然跟他上去，时间差不多到了，明曦看来是差不多要回来了。只见他轻揉了下眼眶，端起咖啡，侧边望过去，他的眼圈有些红。
“你就在他桌子上坐一会吧，别乱走。”严岩叮嘱了一句，就坐在旁边重新开始了工作。
原来这就是他工作的地方，没有隔板的阻碍、四周都是埋头敲打键盘的年轻人。桌子上摆满了两个人的合影，有以前的、也有去东京时候的、有在圣诞自拍的，填满了键盘到屏幕间的全部空间。亦然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键盘，又煞有介事的往后一靠，双手搭在键盘上、眼睛盯着屏幕。这就是他平时上班的视角么？扭头往外看，有半抹无云的蓝天，和对街的大楼一角。
她正沉浸其中，突然有一只熟悉的大手放在她肩上。亦然抬头，见他面容憔悴，又很是心疼。“你见完了？”她轻巧的问。
“嗯，你今天不走了么？”他神色中闪过一丝期待，又转瞬即逝。
“我就只请了一天的假。明天还要上班呢…但是我定了很晚班的飞机。”亦然解释道。
早知道，干嘛还要问出来这么尴尬呢？明曦笑自己，又固执地多问了句：“能不走么？”
亦然犹豫地从包里面掏出黑莓，双手放在上面准备打字，却斟酌了许久不知如何来请这个假…明曦看在眼里，便伸手抓着她向休息区走去：“算了吧，别为难了…”
亦然被他拖在身后，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呆呆，前天晚上真的对不起。”
他转头回来盯住她的眼睛：“对不起什么啊？”
亦然语塞…
“你看…你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还对不起什么。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对不起的…”说着肩膀沉下去，头也无力的偏向一侧。
“可是…”
“可是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真的好么？你这次就不想要一个能陪在你身边，嘘寒问暖，想什么时候滚床单、就什么时候滚床单的男朋友么？”
亦然低眉，何尝是不想，但是换一个人又怎么能一样。
“我现在也觉得，也许当时你不理我是对的，因为在身边的感觉，真的真实多了。”
就见她又咬起嘴唇、抠起指甲，甚至有些生气的说：“所以你就要一样的办法对我么?”
明曦哼了一声，弹她的脑门：“用自己的感情去报复，我傻不傻？闲的慌了。”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反倒又笑了：“那既然不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闹了。”
“你觉得我在胡闹是么？”
“没有…”她伸手上去抓明曦的手，对方却轻轻搭着没有回握过来。
他想了想郑重地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想想吧，期间我们就各自安静一点，也别见面了。想清楚了，我自然去找你。”
“你到底是要想清楚什么？”
明曦不说话，四处张望了一圈，偷偷的吻了她的额头，又拍拍脑袋，这才将她送下了楼。
见她不安的背影被电梯门彻底合上——倘若真的这样下去，是不是感情还是会被她的忙碌、被她的不经心所消耗的无影无踪，如果那样，是不是与其消耗殆尽、还不如把一切留在最好的样子？以后想起也还可以嘴角带笑，也还可以给各自多一些时间去找到真正陪伴一生的可能？
又或者…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岩哥，如果咱们去香港能干什么？”
第56章 太阳会照常升起
叶总调任后，所有波澜一下子都回归了宁静。除了路遥日常的故人寒暄外，一时间竟再没人谈起这个项目。吵论自然也不会再有，甚至如果不是 Jack 逃出生天的一句幸灾乐祸的问候，亦然仿佛觉得这只是一场折磨人的梦。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办公室还是日常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和电话声，好像什么都没变。亦然把手摆在键盘上，也象征性的往后一靠，仰头端详自己的屏幕、又左右摆了摆头观察周围。
深蓝色的隔板将她挡在了这个狭小空间里，看不见太多人，当然也看不见万里无云的蓝天，可是这个视角，真的差了有那么多么？这中间的路，是不是真的跨不过去？
正想着出神，洛凡走上前来，很郑重其事的对亦然说：“我辞职了。”
亦然楞在座位上，手和身体一动不动，眼睛甚至都没有看向洛凡，似乎完全走神了一般。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期…但真的到来的那天，亦然还是觉得完全不能接受。
“你听——”他想问你听见了么，话音还没落，就见亦然满眼噙泪扭头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凡吓得忙把她拉去了小房间——好歹关上门，想哭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并没有以为，自己在她心中占据了如此的地位，那就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我女朋友要去上海了么，正好有一家私募基金招 VP，（作者注：Vice President，副总裁，一个中层的职级）我去面了一下。这个级别找个合适的也不容易，碰巧还挺顺利。”
因为急、因为还有两个月的通知期，以至于小领导为了追女朋友回去，连奖金都可以不等了。想想自己，连请一天假都犹豫再三，是不是有点太懦弱了？
“凡哥，我很郑重地问你，我男朋友想要两个人都安静一段时间，你说我该不该也找个工作回去？”她含着泪，努力让自己语速很快不带哽咽地说出来。
“我上次还说要去北京请他吃饭呢。”
“我是不是也可以像你一样，找个工作回去？”
洛凡叹口气，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你还记得你们俩第一次闹矛盾的时候，我就是这个观点，倘若他理解不了你的工作，你就算是在一个城市里，也都是徒劳。北京的东城和西城的地理隔离，不定比我们好。到时候你们住在一起，更显得有时差，一样还是见不到，该吵的架可能还是一次也不会少，指不定还因为在一起更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