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忙跟过去从侧面抱着他，摸摸他的头发，又安慰地亲吻了一下，挑了挑眉问了句：“要不要…？下午说了晚上陪你勉力一战的。”她尽量把话说的格外轻松，没想到对方一点接茬的意思都没有，撅着嘴说：“你还是先把工作都搞定吧，这都十点多了，我们折腾完你再工作，难道是要放个假还通宵吗？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我也不至于那么欲求不满了。”说着回揉了亦然的脑袋，抿了抿嘴唇努力上浮了嘴角，自己走开了去了洗手间。
好吧，既然我的男朋友如此大度，我还是赶快把模型的事情解决了吧。亦然自己安慰自己道，从箱子里抽出了电脑。凡时见亦然绿了灯，立刻发来了一条信息：“亦然姐，你现在方便打电话么？”她抬眼望了望洗手间，这个姑娘还挺懂事，打电话之前还多问了一句。这是不是金融民工的最后尊严了？想罢回了句：“可以，打我 xxxxxxxx 这个手机。”
“哪里出了问题？”
凡时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似是发现这个问题有一会儿了、又不敢打扰两人旅行、自己努力担住而又承受不了的那种焦急。
“刚 Kate 姐直接打给我，指点我改模型，还骂了我二十分钟。”
“哈？”
“说我们工作太不细致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搞错。”
“你怎么说？”
“我被吓傻了，只说了对不起…”
亦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很是挂不住了，再怎么着，也算不上是凡时的责任，害她被骂，自己也是有够不称职了。“我给她再打个电话吧，也轮不到你背锅。你能跟我说说么，我真想不起来这个了。”
“她骂完我，我仔细又研究了一遍——我们确实是按照坪效来预测的，然后呢，她所以会觉得我们按照人头预测，是因为，我们当时为了比对门店历史数据，单独算了一个按人头拆出来的。那天给老板展示的时候，又将人头这些数据乘上人头加了回去，为了算单店/单人贡献比率嘛。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 FDD（作者注：FDD-通常并购交易中，会聘请四大会计师事务所进场，单独做一份财务尽调报告，主要是针对标的数据的历史财务作出各类相关分析，辅助买方尽职调查。）报告里做出来的人头和单人 KPI 的数据，在门店层面和全公司层面的数字对不上，所以咱们拆出来之后再乘整个的，所做出来的数和之前自然也对不上。
“而咱们最后展示的这一版估值，确实是从后面这个人头乘出来，和一开始坪效盛出来的数字不一样。所以她才会觉得咱们是按照人头拆的。”
亦然轰地一下往床头一靠，心里咯噔一跳，看来是真的错了。
这可怎么办？估值错了这样大的事，怪罪下来如何顶的住？这魏巍走了不久、自己做主就出这样的问题，以后还有谁能信自己？这么差的市场，客户投诉过来这工作还保不保的住？一时之间，很多不好的念头冲上心头，让她脑门沁出几颗豆大的汗珠。怎么办？！
如果是凡哥会怎么办？冉姐会怎么说？魏巍怎么走了呢…她要是在身边就好了。思绪很乱，甚至很想骂一句脏话。却考虑到呆呆在房里、生生吞了回去。
这才强装镇定地说：“差别…很大么？”
凡时前后比对了一下，颤颤的说：“几十块、不到一百。”（作者注，通常谈话的时候，单位是百万。如果模型用人民币为单位，默认是用模型单位为主要记账货币，则 1 块=100 万人民币=1 million/1m）
这个数目倒是不大，无论是以 bn 人民币（作者注，通常估值的呈现形式是 10 亿 1billion，或百万美元）还是以 mm 美元呈现的时候，都不算太大的差别，倒还是容易修复。亦然轻轻吐出半口气，但这个数字也不能算小，毕竟不是小数点后被四舍五入的那几位。这种低级错误是怎么产生的呢？自己通常发之前都是要打出来再三比对的啊？没道理这么重要的数字会出现对不上这种纰漏。
凡时低声嘟囔了一句：“真的对不起，我想起来那天我做的急，没有注意到。”她对不起？亦然心想，却怎么也在脑中浮现不出当时的场景。这个项目幺蛾子不少，隔三岔五都有一个新的数据需求，几乎把上百家门店颠来倒去按照各个 KPI 来来回回算了七八遍，又总还能有新的输入进来，烦不胜烦、防不胜防。“凡时，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我们啥时候发的这个，什么情况下弄错的？我完全记不起来了。”
凡时：“就差不多两三周前，当时我刚回来不久，客户突然说第二天要找董事长谈，临时要加按人头的数，那天你被洛总拉出去开了一天会，远程指导我的。等你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他们一直打电话催，后来咱俩没办法，才说先发出去，后面再查。结果第二天他们刚开场就谈崩了，这才没有对这几个数细细追究。后面他们又让咱们算了一堆别的数，那一版模型没有再用，就把这茬彻底忘了。”
亦然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使劲咬了咬牙，这些最后一刻才定下来的东西，总是最容易出问题。该死，当天要是硬扛住，多检查一下再发就好了。心急就是不行，屡试屡中…下次真是半刻都不能再急了、重要的事情坚决不能再放了，哪怕推一下呢？哪怕拖一会儿呢。她已经急出全身汗，但也千万得想出个办法，不能把自己和凡时都拖下水。她先赶忙安抚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算是你的问题，要算也是我的问题。”又边说边想着办法，这是 FDD 的责任，我们自然是没看到，但他们也写的确实不对，亦然心想。又低声问：“他们的数确实是不对是么？我们的如果改一改能改的统一么？应该是不能的对么？”她心一横，这锅坚决不能背下来。
凡时思路倒是异常清晰：“这个数，只要咱们两个都用，前后就是对不上的吧？是吗亦然姐？我觉得好像是的。”
亦然心里盘算起来，会计师这个错，怎么都得改过来，毕竟人员 KPI 是后面很重要的基础，如果最终对赌，考虑扩店的话，肯定也是交割营运资本重要的计算参考。
一口咬定让会计师改好再定稿——亦然就这样做了一个决定。她在脑中七七八八的盘算了个大概，虽说自己不知道是否能有效，但还是装作老成的样子将任务布置给了凡时：“你把这两个加总不了的情况给 FDD 团队写个邮件，抄送 Kate，说希望明天通个电话讨论一下。语言尽量中立，不要说他们搞错，也不要提我们的错，我们坚决不能沾这口锅。”
第45章 失望是更有力的责骂
等到亦然一一看完模型、改完检查完发出去。Kate 一遭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明曦已经靠在她身边沉沉睡着了，亦然只得灰溜溜地跑去卫生间关上门，坐在马桶上接受客户的一番训斥。
说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累了…
亦然有气无力地补充道：“Kate 姐，你看那天事发紧急，当时直接就用 FDD 的数字乘了，确实万万没想到他们数字对不上一说。下次我们真的检查三次、五次，这种事情真的不会再发生了。”
Kate 也很无奈，这是早晨老板突然拍下来的问题，一天过去，怎么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说亦然，这一行哪一件事不是事发紧急，这事发生也发生了 ，我再说也没用，纯耽误我们俩休息…哎。”
“FDD 这个数字应该是肯定要改的吧，他们改好了，我们把新的数字一填进去，前后就对的上了。我们检查过，差别真的不大，如果再考虑到董事长发了新的数字过来，就烦请大领导别追究了 。真的真的对不起。”
“哎…”Kate 并没有给一个明确的回音，这个哎，更像是失望的算了，倒是让亦然的心里，比受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更难受一些。
等她打完，明曦已经睡得一动不动，看来长途飞行加上体力活动，人还是很乏的，以至于亦然从他身下拽起被子替他盖上，他都丝毫没能察觉——
第二天一大早，明曦盯着她浮肿带着红血丝的双眼，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用手轻轻的抚了两下，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今天安排了去镰仓的一日游，明曦作为灌篮高手十级粉丝，要求去镰仓高校站打卡江之电小火车。这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照片里干净的蓝天点滴不剩，只有下薄雾笼罩下的一片灰蒙蒙，甚至远处的小岛、小山一律看不见，连行人都少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