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美女的笑是真的好听，最后还奉送了一个内部消息：“洛总，我跟你说，你不要低估这次交易的难度了，栋梁总是叶总的老部下了，而王总以前是从 A 公司战略部出来的，这中间关系很深的。我嘛，反正我几头都不靠，是真的想要帮帮你们。我劝你啊，这个估值、得要做的再高点儿。”
洛凡：“林总，你这么说、我们都当你是自己人。您觉得这个估值多高算是合适？现在这个数差多远？”
林淼：“哎呦，洛总，都是自己人，你可别给我挖坑儿往里跳啊。估值这么大的事儿，我哪儿敢说啊。这都得领导拍板！要我看，你们再跟王总商量商量吧。”
这话究竟该听多少、不听多少，两人心里都没底，只能事无巨细的向李冉一一汇报了去。她也拿不准各中深浅，只得选了一头先赌一赌： “高了低了风险都很大，但就像是洛凡之前说的，不管说什么，还是有人在我们左右插刀，所以你们心也大点，做好被骂的准备吧，这次我们也没别的选择，给王总通个气，听她的先。”
林淼发来的其实只是最简单的利润表，从这里到完整的估值，中间还有相当的距离。目前这版估值里面有几个重大假设完全经不起细细推敲，也无形让这一版数字暗藏杀机。
如果按照集团公司的营运资本和资本性支出水平，并假设这个水平在未来 10 年都保持比例不变，那么出来的估值便是 5 亿美金上下。然而这 5 亿美金里包含了 25%的收入增长，以及参考了所有独立运营的行业领袖。
换句话说，同等的业务降到 5%的增长再选一些独立性更差依赖上下游的同业，5 亿不仅坐不住，腰斩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倘若再考虑到营运资本的变动通常占到很大的比例，其间还涉及到产能是否支持未来增长的各种假设，这几乎是一个 1 亿到 10 亿的掷骰子问题。
翻译成人话，这版估值出来的结果，同大猩猩掷色子的随机性差不多。这样的估值拿去讨论，若是被当成是估值建议，当真同自杀无异。
而王总的指示、无疑只让这场自杀更雪上加霜，她冷冷地丢下一句：“叶总交代过，集团会拍 7 亿美元作为成交价。”没有问答环节，你听或不听，悉听尊便。当然她还补了一句：“当天讨论只有叶总和我们，其他人都不在，价格定下来，再通知双方公司。”这轻飘飘的几句话，足够亦然从早到晚连着改了几个通宵。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郭德纲讲笑话也得靠嘴。这些数字硬邦邦的躺在那，可以瞎掰的范围着实有限，而掰得还能从头到尾逻辑自洽，更是一件十足考验功夫的活儿。她自己在死胡同里面已经绕了百八十个弯，又拉上洛凡在鬼门关里晃悠了数十余圈。
最后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洛凡坐在亦然的座位上拍了拍桌子：“靠，就这样吧，就按照这个做材料，等不了了。”
亦然忽地头往下掉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见他撸了撸衬衫袖子，又抓了一把头发，起身往自己座位上走去，遥遥地说：“就这样吧，就按这个出，不行再说吧。实在搞不动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将 excel 赶忙改了名字存了档，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而为了这些个通宵，她已经连续晾了明曦将近大半周，除了早晚各报平安喜乐便再无其他。
开会前夜，司机带着打印好的材料来接机。亦然也说不清是紧张、还是疲倦，竟有些手抖，她耐着性子将 20 多本材料一页一页的翻过，为的并不是查数，只是为了确认右上角那个巨大的印刷红字：“初稿仅供讨论用途”以及脚注的一大串救命免责声明各自安好的躺在他们应在的地方。而这次北京之行，也开启了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精神。毕竟红眼航班到、开完会直接走的行程，她实在不忍心让明曦穿过大半个北京城、只为来看她刷夜，这对两个人的感情实在是太不公平的考验。
但不让他来，似乎只是为更大的考验埋下了一枚更深的草蛇灰线。
帷幕拉开，第一考正式开始——
“还是这个会议室？”听着声音像是李栋梁，但不是说只有叶总他们？亦然赶忙放下正整理的材料回身迎接，却一只手被晾在半空。李栋梁头也没回，看都没看亦然一眼，就自然走到中间靠左第二个座位，坐了下来。
后面跟着他的三名手下，似是第一天出现的几位年轻同事，又好像有点陌生，倒是客气地同亦然握手示意，这才一一于后排落座。各个端起小本和笔，一板一眼的不知道写些什么。
“老板不好！今天有 B 公司的人来旁听。”亦然赶忙给洛凡去了个微信，还附了张李总主座落座的照片。
刚按下发送键，章则方就拍了拍亦然的肩膀。这人好自来熟。“哎呦沈总，来的这么早啊！”语气倒是十足亲切，同他憨厚的长相相得益彰。他伸头探了探亦然身后的材料：“好家活~这才几天你们就做了这么多材料！不一样不一样，值得我们学习啊。今天好好给我们上上课！”还顺手给亦然比出个大拇指。倘若不是有林淼的前车之鉴，亦然势必已经恭敬谦卑的接了这番没头没尾的夸奖，现在她却只知假笑，脑中七拼八凑硬是凑不齐一个完整的回应。
没想到他又故作悬虚的小声凑到亦然耳边：“怎么样，数能先给我们看看不？”
亦然只得搓搓手，新手姿态尽显：“那个…章总，您别为难我，领导都没到呢。”
“哈哈哈，理解理解。”他倒是开怀一笑，宛如什么都没发生。“看你着黑眼圈，就知道没少为了我们操心啊！”又向亦然摆了摆手，继续去同李栋梁寒暄起来。李栋梁倒是对他爱答不理，像是章则方一个人在唱双簧。
这会才有空看洛凡的消息， “我和李冉在电梯。看来打脸已成事实，准备好厚脸皮。”
B 公司的神仙们悉数落座，只剩下岑总、叶总和王总团队尚未抵达。
“岑总，这儿！”只听章则方声音极大地冲门口招了招手，仿佛在向整间会议室通报主角儿来了。岑总却按了按手，示意他低调。
李冉在岑、李二人对面中间位置安然坐下，今天她穿了条蓝色筒裙，把身材勾勒得十分窈窕，又简单束起马尾，配以女王唇色，气势丝毫不输对面几位中年男子。
李冉刚要开口，亦然便准备起身开始派发材料， 却被轻轻按在了座位上。“一会儿我说才发。”她小声道。
林淼这时突然慢悠悠的从门口晃进来，瞥了瞥岑李二位领导，示意性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给洛凡一个说不明的眼色，对着李冉说：“叶总说他晚 30 分钟到，我们可以开始了。”
李冉剑眉一抬，心中感觉不妙，又追问一句：“王总呢？等不等她？”
林淼此时已经在圆桌的角落坐下，轻易地飘过一句：“叶总说今天王总不来。”
心知被摆了一道，却无可奈何。李冉见状只得先开始，这才让亦然分发了材料，先行开了头。
“各位领导、同事，继上周我们第一次会面后，王总团队十分有效率的把管理层对利润表的预测发予了我们。新年将至，叶总的意思是先不对这一版数做太多质疑，而是根据提供的一版数，先看看机械性的估值输出，所以这版数字不——”她头还没有开完，甚至还没有进入正题，就被李栋梁身边的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伙子拍着桌子打断了：“你们这中介做模型是在梦里做的吧？7 亿美金？开什么玩笑，把我们 B 公司当傻子么？”
第28章 明枪易躲
亦然环顾周围，在林淼脸上看到了个莫名的表情，似笑又像不笑。
这次换成章则方站起来，直接伸了手指向李总的下属：“这位小同事，开会注意素质啊。人家话都还没说完，你瞎激动什么？”
李栋梁拍了拍小同志：“等他们说完。”这才让他坐下。
李冉极有气度的一笑，并不在意：“所以这一版并不能算数，它只能代表目前管理层数字放到估值框架里面的一种情况，但是实际情况，还有很多其他因素需要考虑。目前大家看到的，完全是按照管理层的数据，我们理解大家各有各的观点，尽调没有做我们也无法做出评判。7 亿美金本身也还包含了许多假设，比如营运资本、资本支出等等。我会让我的同事洛凡，带着大家先过一下，截止到目前我们已经完成的工作和遇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