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几秒,两人眼色之间飘荡的是无数字斟句酌,是在承诺与表露之外的权衡取舍。
“呆呆——我不会告诉你我会永远爱你,我觉得这样的承诺毫无价值。我也听不了你说你能永远爱我。永远太久了,久到一切关乎他的承诺都像在筑空中楼阁,没有人付得起这样的责任。但我的态度我也想毫无保留的袒露给你听,我想把刚才那首诗的全文念给你听。它给了我明知有风险、仍不顾一切的力量。就像今时今刻,我愿意毫无保留的爱你一样——”
她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深情而娓娓道来,将这首陪伴她多年的小诗逐字逐句背了出来:
“When love beckons to you, follow him — though his ways are hard and steep.
(作者译,请忽略译文质量= ]:当爱召唤你,请跟随他的脚步——即使前路漫漫、艰辛而陡峭)
And when his wings enfold you, yield to him — though the sword hidden among his pinions may wound you.
(当他的翅膀拥向你,请屈从于他——即使他羽翼可能荫蔽锋芒、随时可能加害于你)
And when he speaks to you, believe in him — though his voice may shatter your dreams as the north wind lays waste the garden.
(当他对你耳语,请相信他——即使他的声音可能如北风扫树叶、那样肃杀你的梦想)
For even as love crowns you, so shall he crucify you.
(他可以予你王位,亦可以将你钉死于十字架上)
Even as he is for your growth, so is he for your pruning.
(他会助你成长,亦要常常将你敲打)
Even as he ascends to your height, and caresses your tenderest branches that quiver in the sun, so shall he descend to your root, and shake them in their clinging to the earth.
(他可以飞升至你的高度,去修剪阳光下最细嫩的枝桠,也可以落到泥土里,撼动你安身立命的根芽)
… …
亦然对着明曦、和两盘韭菜馅饺子,深情地背诵了她背了无数次、流了无数次泪的诗,宛如一场深情的告白、或是反躬自省,又似一种灵魂层面的试探与考验,仿佛共鸣了、才配得上她丰富的精神世界,她双眸如水,静静地涟漪。
… …
To wake at dawn with a winged heart, and to give thanks to another day of loving.
(带着一颗随风飞翔的心,在清晨醒来,怀着感恩去迎接、每个将爱之日)”
说到这里亦然摇了摇手链说:“我喜欢你送我的礼物,它同这句话,表达同样的意向。”
等她念完全诗,喷涌的情绪呼将出来的时候,明曦已经在回忆的洪水里决堤了。 如果她曾经这样的表露心迹,是不是会早些重逢?当然又或许两人已经受不了漫长的网恋,走向人生的两头?如果,好像人生并没有太多的如果——
所有发生的时刻,都是最好的时刻。
他凑上来轻吻她的额头:“我很喜欢,我会记得。”也会一样毫无保留地爱你。
又坐回座位,继续说道:“他们说所有激荡的情感最终都会归于平淡,会在漫长的琐碎里被消磨殆尽,最终回归成平凡;他们说一切都会习惯、用久了都能喜欢,从平淡生活中审到别人看不到的美好,才是最深层次的美感;他们也劝我放下心里的念念不忘,因为那是被我记忆完美化后留下的不真实。
“我就是在那样的情境下接受了学妹的表白。他们说的可能都对,但这诗里说的,更好。无论对爱的理解是怎样,身处其中不顾一切过、才真正完满了、才没有遗憾。”
两人相视一笑,亦然忽然站起,胡乱揉搓了明曦的脑袋,半开玩笑的说:“为什么我们会坐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谈人生和爱情,本来不是应该春宵一刻值千金么。”
明曦也被她这胡乱一通的揉搓给逗笑了,故意摆出一个撅嘴的委屈状:“昨天我故作绅士是不是可惜了?”
“是的呀。”亦然瘪着嘴看似为他感到深深的遗憾:“抱憾终身了吧。”
他撒娇一样的把头埋进了亦然的怀里,“那可不可以求安慰。下次我肯定准备得可好了。”
亦然揉搓他的头发,低头望向他,半笑着问:“那你这次怎么就没准备好?”
“因为…”明曦一时有些语塞,“因为怕你看到我有准备、会觉得我早有预谋。”
她低头亲吻明曦的头发,温柔的耳语道:“那既然如此,今天就不要睡沙发了吧。”
第21章 不易
大约所有温柔缱绻的时光都是短暂的,但是即使在这些稍纵即逝中,总还是有一些熠熠闪光的时刻,会不时地入梦,妆点平淡无奇的漫漫星河,在那些无力的、悲伤的、没有希望的瞬间,一闪一闪地温暖我们。
两人靠坐在床上,随意开着电视。亦然将头埋在明曦的怀里,闭着眼体会每一个毛孔里渗透进来的那种温暖的愉悦,宛如即使没有往后余生,只有这样的相依相伴也够了。
明曦:“你肚子还疼么?,明天还要去公司?”
亦然:“还疼,刚跟你说话的时候就不疼,因为专心组织语言去了,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就觉得还是疼。贴个暖宝宝就稍微好点。”她又回归了早晨的虚弱,一半带着故意的撒娇,毫无重量的依偎在明曦的怀里:“估计中饭的时候去就行了,早去他们也发不来。”
“那明天还会疼么?”他有意拢了拢胳膊,将她靠的更近一些。
亦然:“还会有点疼,但估计比今天好了。通常就疼个两天。”
明曦:“女生真是太不容易了。”他胸中是飘过了一阵保护欲的,这种保护欲似乎带给他一些不像样的冲动,让他想要胡乱的说一句,别去了,不喜欢就别干了我养你。但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的不负责任,它用自己地信誓旦旦的将一个自由无边的女生梦想随便捏成粘土,放在桌上供人把玩观赏。就像亦然说的,一切关乎永恒的承诺都不负责任,大约最认真的爱你,就是陪着你成为更好的你吧。
亦然:“可是每当我看到那些很“厉害”的女性,我都会感到很困惑。有时他们被人在背地里嘲笑,有时被人说没有结婚、没有幸福的家庭,有时又被说情绪化脾气差,说什么的都有。我常常很想反驳,但我也找不出特别好的驳斥。我又似乎并不想成为她们中很多人的样子。”她轻轻皱起了眉头,眼神空洞的看向远方。
明曦揉了揉她地眉头:“那你就做你想要成为的样子就好了,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变成一个模子。”
亦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要如何判断,这是不是幸存者偏差呢?是不是不像她们那样,就做不成这件事呢?”她似乎又像是在问自己,在问那个曾经一往无前从来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自己。
明曦:“我当时回来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劝我别回来。大家都觉得美国的环境更好,能做出真正好的产品,而中国的产业环境根本不允许真正的创新。但我回来的时候,只是有一个特别简单的信念,就想说那如果没有人做,那我做是不是就可以了,是不是没有一个榜样,我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榜样。”说到这他轻轻的笑了,看了看亦然,心里默默的说,当然也有一半是想回来,靠你近一点。
亦然宛如读懂了他的未言之词,故意笑把话说穿了:“我还以为你为了我回来的呢。”
明曦咧开嘴,既然对方明白这层心意,那便好说了:“那当然也是,肯定也不完全是。如果全是,你肯定也不会喜欢的。”
这是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亦然自知受不起这么大的努力,受不了一个人为了自己去做一个放弃前程的决定,但她同时享受自己在对方的人生设计中扮演一个不轻不重的角色,偶尔出来串个场,拍手叫两句好。这样的角色刚刚好。她心满意足又是疲惫至极的微微闭眼,似是想要睡去了。
明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给她盖上被子,就躺在旁边搂着她睡去了。
美梦如斯,却不如手中的温度来得动人心弦。明曦早早得被闹钟叫醒,眼见她宁静的睡颜,映着朝阳洒进窗子的尾巴,忽然就理解了“岁月静好”是怎么样的含义,他沉沉地看了半晌,替亦然盖好被子,便自己洗漱先去上班了。
圣诞节的创业公司,繁忙得没有一星半点节日的影子。似乎除了街角随意支起的圣诞树、和商场外侧挂起的些许雪花灯以外,节日便没有别的线索可循了。果然还是在国内,明曦感叹到。倘若还在美帝,还没有到 20 号,就所有身边的人都乐不思蜀了,校里校外都有一种小时候张灯结彩贴春联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