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宿舍吗?但是你还上完高中的对吧。”她的声音甚至开始有点笑意。
“是啊,还在这上完高中的。”
“那算什么走啊,不还是一个班的嘛!”如释重负的亦然又再次拿出了她那种女侠阅尽千帆的不在乎感,仿佛轻松的就化解了面前这个小家伙的全部招数。
“当然算啊!我也想…”亦然就抱着胳膊看着面前的人,心里想着你还在就好,你还在真好。想着想着她就笑了,却被对面的人当成了一种嘲笑。
明曦一下就心虚了,声音变得很小:“…也想要一个离别的拥抱。”
亦然打了一下他的头发,带着一种轻松的笑:“多不吉利啊,不要。”可能有的人随便拍拍就好,有的人就是要等郑重其事的往后余生。
“那他都有了。”明曦半撅着嘴,声音特别小。
“他是真的要走了呀!”
“那你们刚刚在那干嘛啊?”
“他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送我,现在想起来就是在告别了。”亦然想逗着问他,你是吃醋了吗?可是在那漫长的青春里,她总是希望等着对方自己说出口,比如我喜欢你,比如我吃醋了,比如其他,似乎逗着逗着他总有一天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来。但是有的人就是这样,他在青春的不知所措里,笨拙地看不穿别人的小心思,磕磕巴巴从来没有说出该说的话。
“那…那…”他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爸爸两声叫唤给牵走了。“改天再说吧!”
离别拥抱多不吉利,我们,是不是还有很多时间。亦然看着他跑走的背影,默默地对自己说。
那天晚上呆呆发来了高三到来前的最后一条短信:“我相信你无论做怎样的选择,都会是最棒的,因为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个非常优秀的你自己。加油!”
第12章 暴雨中的飞行
赶到机场,时间刚刚好。傍晚时分的首都机场,异常忙碌——
有穿着红红绿绿的鲜艳裙子提前三个小时到达、现正端着一碗泡面的大妈;有匆忙赶路、一路小跑冲去柜台的小白领;有举着导游旗帜、招呼着老年团的小导游;有十八线小网红旁边跟着摄像师在摆拍出行;还有很多其他。它穿插着现代生活的忙碌焦急,却在火烧眉毛的催促中留下了一个悠闲的口子——也总还有人端看着自己的照相机,或是慢腾腾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似乎无论生活是怎样的苟且,思维自由的地方总还有诗和远方。
登机柜台的转角处,有一家中信书店,它在第一次不经意的瞥见后,将成为亦然几年来出差的最大慰藉。她总会在办完登机后在里面驻足一会,看看最近有哪些推荐的书,哪些喜欢的作家又写了新的作品。似乎因为在那里,她还仍然能在疲于奔命的旅途里小憩一下,叫醒那个怀揣着理想主义的自己——看到世界里不仅有概念、金融、互联网,也仍有人在读哲学文学,在努力思考生命本真的意义。
《一头想要被吃掉的猪》——亦然被这个标题以及封面吸引,顺手拿起这本粉色线装本小书开始阅读。副标题赫然写着:人类历史上的一百个思想实验。她二话没说便买下了这一本书,这才疾步走向了休息室。
她拍了封面发给明曦:“你看这本书好有意思。”
“哈哈,这写的莫不是你?”亦然忽然想起自己高中时写的短篇小说,猪头猪脑,写的就是一只快要被吃掉的猪在死前的胡思乱想。他竟然还记得。
亦然:“怎么说是我?”
明曦:“你主编的那一期校刊,我可是买了很多本放在家里的。你变成猪之后看世界的故事。”有一股暖流灌入心间,就是你忽然还是确定了某种关注、并不是少女思春的胡思乱想,而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亦然:“真的假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明曦:“因为我是多么低调的一个人啊,怎么会让你知道。”
亦然心道,你个傻子,你早让我知道我们要不要绕了这么远。却说:“呵呵。”
想了想她追问了一句:“所以你当时是不是喜欢我的?”
明曦想回她一句“废话。”但是又不想把自己的心意表现的这么彻彻底底,只半遮半掩的说:“是不是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
亦然:“看不出来呀,你是一个多么低调的人啊,怎么会让我知道。”哼,让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明曦无奈了,这话分明是自己刚才说的。他苦笑着把陈年往事抖落了一下,混在了今时今日的情绪里一起说出去了。
“所以今天我真的很高兴,像是很多年的梦一下子成真了。”突如其来的一句表白,让她有点想哭,人生中有很多这样那样的期待,有时你期待的越久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你就越觉得自己用光了全部的运气只为等到它。
“这位女士,还需要登机牌。”见亦然有些出神,休息室的美女姐姐再次提醒到。“哦不好意思,没听到,给你。”
“哦,您这班飞机今天晚点了 40 分钟,预计 8 点 40 分起飞,起飞前我们会做广播通知。您可以那边用餐,斜对手边有淋浴房,需要使用的话在这边登记取钥匙。”果然为了今早的这一次如沐春风,已经用完了全部的人品。亦然无奈,给明曦发了条短信:“是啊,所以等来今早已经用完我全部运气。你看飞机晚点了:(到家要大半夜了。”
她客气地回应了休息室的美女姐姐。“谢谢,淋浴房不用了。”中午饭只吃了非常简单的一个三明治,这会亦然已经饿的有些前胸贴后背。她转身走向饮食区,先领了一碗现做的牛肉面。
那天香港大雨,飞机一晚再晚,直到 10 点左右才终于通告登机了。亦然刚刚在休息室如火如荼的改着模型,没注意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竟已这么晚了。
她往登机口走的路上抽空给呆呆打了个电话,关心了一下:“晚点两个半小时,我是不是有点惨啊。”
明曦:“是啊,要是今天不走多好。还可以住我这。”
亦然并不接话:“我好累啊,那么早就起来了。到家就已经要三点了,心累。”
明曦:“你这个工作太辛苦了。心疼。”
亦然:“真心疼?”
明曦:“真的啊,这还骗人么?真的心疼。但我知道你不做好不罢休的,所以我也不劝你,就是觉得心疼。”
亦然:“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呢。”
明曦:“还有四周就圣诞节了,你会休假么?”
亦然:“听说第一年不好请假。想休。”
明曦:“好像平安夜请一天就可以休五天呢,我没假就不能来看你了,但是你会不会过来陪我呀。”
亦然:“那你想我过来陪你吗?”
明曦:“明知故问。”
亦然:“我就想你说出来。说你想我过来陪你。”
明曦:“我想你来陪着我。”他忽然觉得有些堵住的湍急流水,一旦疏通开了一条小口子,慢慢地倒出来也并没有那么难了。 “我住在西边,虽然离客户远,但是离你办公室很近的。”
亦然正办着登机,便没有及时回复。
明曦忙补到:“就住我这里好不好,不要去住酒店了。”
而亦然仍然没有回复,他就有些慌张,怕自己是进度条拉的太快了。“我保证很乖,都听你的。”
亦然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在商务舱的最后一排,旁边没人,可以先睡一觉了,这才拿出手机,宛如看到屏幕对面那个焦急的孩子,就像曾经那个站在食堂门口求抱抱的小孩一样,她回了一个皱眉思考的表情,然后说:“那容我想想吧。”就这样把对方晾住了。
这种敌进我退似乎成为了一种考验默契的游戏,在漫长的时光里面来来回回,而亦然似乎对此乐此不疲。抛开对其他所有人的干脆利落,她把这些宛转的少女情长全部留给了呆呆一人,似乎就是喜欢看着对方焦急不知所措的炸毛样子,而在这一来一回中体会到某种真实存在的在意和喜爱。
她如常地告诉对方:“那我要起飞了呀,爱你。”
飞机因为暴雨在空中极其颠簸,机舱几度暂停了热饮供应、亮起了安全带信号灯。机长用他纯正的伦敦音提醒各位不要离开座位。亦然拖着疲惫的身躯睡着,却又多次被剧烈的颠簸震醒,她忽然有点后悔刚刚没有直接答应明曦,后悔自己没有能把感情表达的再明显直接一点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