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五幅画?”陆铭突然插嘴问。
“你不要小看这五幅画。”会长斜睨着陆铭,像是他说了什么冒犯人的话一样,“这五幅画个个都是经典,这些年来几经转卖,单幅价格最少也在一千万上下了,而且这里面可没有炒作成分!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巴黎和罗马的艺术院校问一问,苑景先生在国外也是很知名的!”
“也就是说,五幅画中已经丢了三幅了。”陆铭没搭理会长的碎碎念,抛出自己的问题,“剩下两幅画在哪里您知道吗?”
“据我所知,也在南丰本地的藏家那里。”会长说。
“嗯……”陆铭点点头,皱着眉思考着什么,很快又看向局里推荐的犯罪心理专家,“孟老师,三个案发现场的图案你看过了,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找了笔记鉴定专家看过了,虽然图案不同,但根据短时间绘画笔迹推测,有 85%的可能是同一个人。”孟老师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看着面前展开的笔记本,继续说,“这三个图案暂时看不出明显的规律性和指向性,还需要进一步分析。但可以据此推断的是,假如窃贼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一个极度自负,目的性很强,对苑景个人有喜爱或者厌恶等偏执情绪,且是一个年轻的爱好游戏冒险的人。”
陆铭琢磨着他的话,试图在脑中勾勒这样一个形象,却无从着力。
而会议在这之后就陷入僵持,一堆人车轱辘话连番说,没叨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来。陆铭觉得耽误事,索性早早结束会议,让内勤分别把请来的专家们送走。
“小佟,苑景的详细个人资料整理出来了吗?”
散会后,陆铭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终于喘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应该仔细了解一下苑景这个人。
“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小佟递过来一个文件袋。
陆铭把腿伸展着放在桌子上,拿了一颗不知道谁带来的槟榔嚼起来,办公室里暖气很足,他慢慢打开档案袋,正午的阳光不偏不倚照在那几张打印出来的纸上。当时的陆铭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翻开苑景档案信息那一刻,他已经掉进一个陷阱,并亲手搅动陷阱里的旋涡了。
资料收集得很详细,关于苑景的生平基本都在里面了。苑景出生于南丰市,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还有一个妹妹,他自小学习绘画,天分独特,后考入南丰美术学院,在校期间就获得国内外很多奖项,研究生毕业后顺利留校任教。而后结婚,生子,一家人住在市郊过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看起来,苑景的前半生顺利美满到令人羡慕,简直是人生赢家模板。
但一切都在 2004 年的夏天戛然而止,苑景位于市郊的房子失火,一家三口均死于那场火灾,包括他只有六岁的女儿。后经警方调查,火灾起源是厨房煤气爆炸,当时三口人都在午睡,没有警觉。
资料中夹杂着几张火灾后的现场照片,陆铭看着那栋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郊外二层小楼,总觉得哪里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种格局,便作罢了。
资料最后一页是苑景的社会关系,除了亲人同学同事之外,还记载着帮他筹办画展的策展人、经常来往的文化届朋友,以及他亲自带的几个学生。
陆铭快速向后扫着,突然愣住,吐了口中辛辣的槟榔。
在学生名单的最后,写着一个他熟悉的名字。
陆铭坐在那里,直愣愣看着名单,两只黑幽的眼睛泛起光来。
陆铭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路对面的这家星巴克,他很少喝咖啡,也不习惯这种小资环境,想想这也许就是自己单身了五六年的原因吧。
“警官,监控视频调出来了。”
陆铭回过神来,对眼前的服务员说了声谢谢,让她把视频打开。说来也是一个直觉,陆铭始终觉得抓捕姚婷婷那天瞥到的人影是他,而 IP 地址又显示给他发录音证据的人就在这家咖啡厅里。陆铭有点后悔,他应该早点来的。
“就是他们俩,那天上午到中午就这两个客人,我印象可深了。”服务员说着,不知为何微微红了脸。
陆铭不用细看,只是两个背影,就验证了他的猜测。
帮助他破了《山鬼》案的,就是季白深和闫筱。
陆铭走出咖啡厅,想了想拿出手机,拨出号码。
电话铃声响起时,季白深正在火锅店的二楼吃饭,红彤彤的麻辣锅中煮着各种食材,桌子上杯盘狼藉,橙色的果汁顺着桌沿流淌,滴在季白深浅色的亚麻裤子上。
端端拿起书包,怒气冲冲从他身边走过去。
季白深焦急地去拉端端,被他一把甩开,踩着木质楼梯下楼。季白深想追上去,这时电话响起来了。
“陆铭,我现在不方便说话。”
“那我长话短说了,最近又出了一个连环盗窃案,已经丢了三幅画了。”
“我已经不干了,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季老师等一下!”陆铭沉了一下,严肃地说,“这次丢的都是苑景的画。”
走到楼梯半腰的季白深突然停下来,他没有说话,而是一转头,通过楼梯中央的窗户看到端端背着书包大步冲冲走着,横穿过马路。他已经追不上了。
“季老师,苑景你认识的吧?”电话里陆铭声音放缓了,近乎温柔地问道。
“嗯。”
PS:
投我 投我!!
第36章 苑景(三)
季白深本来是想请端端吃顿火锅聊聊天的,上次因为有姥姥在,好多话不方便说,他想趁这个机会跟他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那些事,缓和一下关系,结果翻车了。
翻车的起因是提到了林澜。
季白深一直很注意在端端面前聊到他的妈妈,除了每年林澜的忌日,他几乎从不提起她。而端端除了小时候因为羡慕同龄的孩子都有妈妈,跟季白深耍脾气追问过几次之外,长大后就很少问起了。但这次,不知为何,火锅煮得正酣时端端突然硬生生把话题转移到林澜身上。
“妈妈知道这个吗?”
“知道什么?”季白深慌张反问。
“就你刚才说的,你上大学时因为吃火锅错过了期末考试的事。”
“哦……”季白深平复了一下情绪,他的确刚才讲了个大学糗事,没想到端端联想到这里了,“她不知道的。”
“你们不是大学同学吗?”
季白深抬眼,注意到端端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自己,显然是认真的,匆忙回答:“那次考试你妈妈在另一个画室里。”
“那我爸爸呢?”
季白深一惊,手里夹起来的午餐肉又掉回锅里去,溅出来几滴滚烫的油渍,他赶快扯了张纸擦了擦,脑中快速盘算如何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可端端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认识我爸爸吗?”
季白深看着他,酝酿好的话几次滚到喉咙间,却都无法开口。
“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关于爸爸的事吗?”端端凛然问道。
季白深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垂下了眼睛,再抬起眼时,端端阴沉着脸拎起书包要走了。书包扫在桌子上,撞翻了他的橙汁。
季白深只追到了火锅店楼梯,因为听到陆铭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名字,他停了下来。
直到挂了陆铭那通电话,季白深仍然不明白为何端端今天这么反常。季白深突然很心焦,不知道自己还要撑多久,才能把真相告诉他。
陆铭选了个离经侦大队很远的茶馆,叫上小佟以出外勤的名义出来,像是与潜伏在敌营的战友接头一样定了个隐蔽的包厢,他在里面等着,小佟在外面候着。
过了不到半小时,小佟谨慎地把季白深带了进来,坐在他对面。
“季老师,案子不方便在电话里说,这是那三起盗窃案的卷宗,也包括案发现场的照片。你先看看,了解一下。”
陆铭探身给季白深斟了一杯茶,看到他又戴上了那副银质细边眼镜,把头发撩在耳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地翻看着卷宗,脸上带着一股极力控制的惊诧。
按照规定,陆铭是不该让季白深参与案件侦破行动的,他的顾问身份已经被解除了,没有权限接触卷宗。而且他本身是有前科的人,涉及的正是艺术品案件,也没办法走正规程序再次聘用。
但也许是之前两个案子留下的默契,也许是在星巴克监控里看到的真相带给他的信任,或者是他性格里的自负作祟,陆铭相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让他甘愿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