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容老夫人却没有察觉到儿子对她的生疏,开门见山地道:“晖儿,为娘觉得,是时候该给云氏一封休书让她走了。”
容晖一怔,万没想到会从容老夫人的口中听见这样一句话,毕竟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容老夫人阻止他休妻的时候。
“您说什么?”
容老夫人看向容晖笑道:“你就不要瞒着娘了,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明华公主?”
容晖抿了抿嘴唇,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拧眉问道:“娘的意思是?”
“要娘说,你和明华公主本就该是天生一对,从前是生了些波折,不过好事多磨嘛!只要你将那碍眼的云氏休了,娘豁出这张老脸去也为你去求贵妃娘娘!”
容老夫人说得情真意切,她是发自肺腑这样想的。
容晖犯了那么大一个错却依旧毫发无损地当着丞相,不用细想必然是明华公主向圣上求了情。
年轻的丞相望着自己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的母亲,俊秀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委婉地拒绝道:“娘您未免有些太过多想,即便是儿子休了云氏,公主殿下也不可能会为人继室。”
容老夫人走过来硬是拉住儿子的手拍了拍,低声道:“你何时变得这样傻?从前她是不会,可是现在两次大婚都没嫁成,还当自己是什么清白姑娘吗?能做丞相继室已然是极好的姻缘——”
这也是她又能接纳明华公主的缘故,在她看来明华已经不再高贵,嫁过来以后也摆不起公主架子。
容晖没想到容老夫人居然这样看待明华,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子怒火。
他有许多话想对自己的母亲说,可是那都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能对他的亲娘说的。
最后容晖将容老夫人的手轻轻拿开,摇头道:“娘,我不会休弃云氏的。”
“什么?”容老夫人有些气恼地叫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不休了云氏,你怎么娶公主?”
容晖的眼神冷了下来:“娘,云氏未犯七出之条又符合三不去之规,我不会休弃她,至于公主殿下……”
他转过身子闭了闭眼,扔下了一句话,“皇帝的女儿岂会愁嫁?娘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说罢,容晖推开了房门,却与面色苍白的云婉月迎面碰上。
自从云家被抄家后,云婉月便大病不起,最严重的时候甚至都已经水米不进,现下她居然撑着病体走到这里来,必然是被容老夫人叫过来的。
云婉月心中百感交集,她本以为容晖会趁机休了她,却没想到听见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垂下眼眸来,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朝着容晖福了福身子。
容晖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你若是身子不舒坦便回去休息吧!”
云婉月的声音虚弱得很:“妾身无事,既然是老夫人召见,妾身怎好推辞不来?”
这时,容老夫人走了出来,在云婉月的身上打量了一下,心中有了计较。
既然容晖不同意,她直接让云婉月自请下堂便是,那时还怕容晖与明华自己不凑在一起吗?
“云氏,你跟我进来。”
容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云婉月一步一步地走到容老夫人的面前,他几乎都能预料到自己的母亲即将同她说什么。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一步阻止的时候,突然有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相爷!宫里来人要召见夫人进宫!”
第80章 ……
起初还嘴硬的云州, 在眼睁睁地看着王英雄指认了在他云府工作了二十年的管家后便开始沉默。
他正准备要重新将捡起人证物证那一套时,就瞧见管家颤巍巍地掏出了云州的印章。
“奴才做下的一切罪行都是受老爷指使的,这是老爷给奴才的印章。”
太监总管将那枚印章呈到了长寿帝的面前。
皇帝陛下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 这是他四年前赏给六部尚书的印章, 出自印刻大师韦轩之手。
“云卿,方才你还说没有物证,现在嘛!”
他将印章举了起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云州大脑空白了一瞬后,随即准备开口分辩。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出声, 就听得明华公主慢悠悠地道:“本宫知道云尚书你巧舌如簧, 不过有什么分辩的话还是留一留吧, 省得一会儿还要再现想话来圆。”
云尚书的话被噎了回去,人也皱起眉来琢磨明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了, 因为云婉月也被引了过来。
见到这个女儿的一瞬,云州的心中复杂起来。
原则上他不觉得自己的女儿会站出来指认他这个父亲, 然而前几次云婉月微微的抗拒之举在云州的脑海中闪过,让他又没办法笃定。
云婉月被这样一折腾,脸上更加苍白, 好似随时都会晕倒在地一样。
对于不是妃子与女儿的其他女子,长寿帝向来鲜少耐心,直接便开口询问云婉月。
却是明华瞧见她身子不佳, 对着长寿帝道:“父皇, 女儿瞧着容云氏身子不适,不若先请个太医来为她看看吧?”
长寿帝望向了云婉月,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云州,开口道:“明华,你带着她去东暖阁。”
云州似是猜测到了明华的意图, 他突然朝着云婉月的方向膝行了过去。
一直负责扣押云州的侍卫们此刻却放开了手任由他一路往前去。
云婉月岂能看着自己的父亲跪自己?于是她连忙也跟着跪下。
云州一把拉住云婉月的手,将本就身子极度虚弱的女儿拉得差点倒在地上。
“你是云家唯一的希望了月儿!”
就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话,便有宫人们来扶起了云婉月,将她与云州拉开。
头脑混沌的云婉月被宫人们搀扶着跟着明华公主一路走到了东暖阁,没过一会儿便有医女进来为云婉月诊脉。
“启禀公主殿下,丞相夫人是忧虑过度心力交瘁这才导致病倒的,臣只能为夫人开上一方安神药,其他还需夫人自己宽心才是。”
明华示意宫人跟着医女下去熬药,自己则坐在了床榻边温和地注视着她。
“本宫若是你,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也要病倒了。”
云婉月看向明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是好心安慰妾身,您自然没有妾身这样软弱经不住事儿。”
明华垂下眼眸来笑了笑:“世道对女子过多苛责,我们若是再强求自己,那岂不是活都活不成了?”
云婉月听得一怔,半晌才低声回应道:“公主通透,妾身远远不及。”
公主殿下没忍住朗声笑出了声:“我有什么通透的?你也是知晓的,我们一向讲求的是中庸之道,只是这个中分寸未免太难掌握,所以有时未尝不可以走个极端。”
床榻上的温婉女子听得愣住:“妾身,愿闻其详。”
明华望向云婉月,她犹记得初初见她时,她穿着一身鹅黄云纹褶裙,走在俊秀的容晖身边,端庄又温柔地在她的心底划了一刀。
那时公主殿下何曾想过,那样美丽的姑娘会变得今日这样狼狈。
她直视着云婉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要么无私到为国为民,要么自私到只顾自己。”
*
云州早已经不复方才的游刃有余成竹在胸——云婉月跟着明华公主走了才不过半个时辰,他已然煎熬地仿若上了好几次刑场一般。
他被单独看守在一个角落,而不远处的长寿帝显得十分放松,这位皇帝陛下甚至还乐呵呵地同儿子与未来的准女婿说笑。
“昭而,你为何还戴着这个面具?”
长寿帝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让他好奇了好一会儿的问题。
昭而沉默一瞬才开口道:“启禀圣上,末将,末将的脸受伤了,怕污了圣上的眼这才戴上面具。”
皇帝陛下拍了拍扶手埋怨道:“受伤了怎么不早说?戴着面具捂着伤口岂不是会加重?来人,叫太医来。”
昭统领此刻瞬间便体会到了,一个谎言要用千个谎言来圆的滋味,他连忙阻止道:“圣上不必为末将兴师动众,这不过是小伤,很快便会好的,不必劳动太医。”
长寿帝完全没把昭而的话放在心上:“倘若只是小伤,岂会让你这个大男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你这孩子居然还想瞒朕!”
在昭而的人生里,实在缺少男性长辈的关爱,因此被长寿帝以父亲的口吻责备了一句后他一时间有些怔愣,待得回过神来时,负责请太医的太监已然出了上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