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站起来,踉跄地往前走。
不过几步,堵在喉咙的那口血忽然喷了出来。
文德帝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他的皇袍被鲜血染红,仿佛在昭示他当初如何得来这皇位。
太医们急步进来,有人扶起文德帝。
最后的最后,只听他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场宫乱至此结束。
帝王驾崩的丧钟响彻皇城内外。
绿色琉璃瓦覆盖下的东宫,主殿前一片狼藉。
刺客的尸体染红石阶,谢临站在阶上,手中长剑滴着血。
林岁岁看着他,看着他有别于往日的满身戾气,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将会在今夜消失。
谢临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身看向她,目光柔和下来,“岁岁,放心,没事了。”
林岁岁浅浅一笑,应道:“嗯。”
甬道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承德殿的大太监亲来东宫。
他仿佛没有看见那满院子的刺客,低声道:“太子殿下,宸王请您去奉天殿。”
“好。”谢临轻应一声。
他看着林岁岁,柔声道:“岁岁,帮我更衣。”
奉天殿内,众人看着一身素服的太子谢临立于宝座之前。
“陛下已驾崩,从即刻起,太子便是新帝。”谢辞的声音响彻奉天殿。
谢临坐上宝座,众人跪下,山呼万岁。
江景烨跪在人群中,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满朝文武,除了坐在宝座上的那人,只有谢辞一人站着。
新帝亲封谢辞为摄政王,无需下跪。
他成为了重权在握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23章 想见
天色将明时分,京城内外的人听见那一声声钟声。
百姓支起窗子往外看,往日整洁的街道一片狼藉,士兵正在清理。
丧钟之声不绝于耳。
文德帝的时代在他继位的第二十个年头宣告结束。
宋鸿轩直到午时才回来,顾氏见他平安归来才放下心来。
“无事了,宸王及时回来救驾。太子已登基,不必再担心。”
昨夜宋鸿轩悄悄出府,是为着不能置君安危于不顾。
现下所有事情刚解决,善后事情还有许多。他回来换身衣裳,便又匆匆出府。
临出府前,宋鸿轩看了看宋虞,丢下一句话,“宸王,现在是摄政王了。”
这句话明显是对宋虞说的。
一夜的紧张过后,梅阑院再次恢复安静。
宋虞坐在窗下的榻上,看着外面的花木,听着下人们洒扫的声音。
小丫头们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大的阵仗,一整夜的紧张过后不免对昨夜的事情生出好奇心来。
“听说昨夜宸王,啊不,是摄政王。摄政王骑马冲入宫中救驾,手起刀落就将巽阳王斩于马下,一点心慈手软都没有。”
“我也听说了,摄政王那一身银色铠甲到最后染得都是鲜红的血,瞧着就像黑夜里的恶魔。难怪从前他人说摄政王是杀神。杀人这般利落,只怕心都是冷的。”
“巽阳王本就是乱臣贼子,杀了又如何?不过摄政王也是人,听说昨夜他的胳膊被一剑划伤。如此这般,死在他剑下的逆贼也不在少数。”
一夜过去,百姓们得以喘息。昨夜的事便以各种版本传了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也不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宋虞坐在窗下,窗外的说话声便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
两个小丫鬟越说越起劲,到最后连谢辞胳膊上的伤口都能细致地描绘出来。
听着,仿若谢辞真的受伤了一般。
宋虞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忽然无预兆地悬了起来。
青缃回来,听见墙角下两个丫鬟的细细碎语,皱着眉头训斥:“莫要再随意议论这些事,若再让我听见,定要罚你们。”
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赶紧讨饶往别处去了。
青缃缓步进里间,端上安神的汤药,“夫人说了,姑娘担忧了一夜,现下还是喝些安神汤好一些。”
安神汤正温着,宋虞握着汝瓷碗,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低着头瞧不清神情。
青缃斟酌着开口,“姑娘莫担心。摄政王久经沙场,武功也是大盛数一数二的,旁人定不能轻易伤到他。”
宋虞看着碗里的汤药,没有应声。
除却那些真假难辨的流言,昨夜的宫乱早已有了结论。
巽阳王意图皇位,勾结禁卫军统领逼宫。宸王及时堪破贼人奸计,千里奔袭赶回来救驾。
恰禁卫军副统领钟鹤制住叛逆贼人,配合宸王将禁卫军一乱平复。
信王在其中,不过是担当救驾的一份子,如今众人根本想不起他。
宋虞喝了一半的安神汤,再怎么也喝不下去。
父亲回来没有说谢辞的受伤的事,想必刚刚那些话就只是谣言。
可偏偏两个小丫头说得那么真切,她仿佛都能想象出他手臂鲜血淋漓的模样。
宋虞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就那样静静坐了一下午。
天色愈暗,直至掌灯时分,宋鸿轩才将将回府。
他卸下一身疲惫,坐在食案前大口吃着。
顾氏横了他一眼,“吃这么快做什么吗?有谁和你抢吗?吃慢点。”
顾氏一声令下,宋鸿轩纵使饿得厉害,也还是放慢了速度。
顾氏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我听下人说,摄政王受伤了?”
“谁说的?别听那些流言。再传传,说不得都能传出卧病养伤的话来。我亲眼瞧见的,那铠甲上的血,就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就那些不成事的,还想伤到谢辞,简直是笑话。
顾氏点点头,又说起别的事来。
宋鸿轩刚有一点奇怪的感觉,瞬间又被自己夫人的思路牵着跑。
嬷嬷从锦兰院出来,很快将消息带到梅阑院中。
“姑娘放心,摄政王未曾受伤。”
宋虞悬了一下午的心随着这一句话落定。
青缃也松气道:“姑娘这下可放心了。昨夜姑娘没睡好,今夜可要好好休息。”
宋虞松开手中的帕子,浅笑应道:“嗯。”
天色一旦暗下来,似乎时辰就过得极快。
青缃悄悄吹灭内室的最后一盏灯,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蜜合色的床幔笼罩在头顶,宋虞侧身睡着。
很快,她翻了个身,眉头微皱。不过一会儿,她又翻向里侧。
过了一个时辰,宋虞放弃般地睁开眼睛,她看着头顶的床幔,眨了眨眼。
四下安静得很,偶尔能听见外面的一点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
宋虞披了外衣坐起身,一把推开面前的窗户。
窗户开得太快,谢辞甚至没反应过来。
又或许,他听见了声响,只是忽然不想躲开。
夏日夜晚的风带着些凉意,比白日里让人舒爽许多。
宋虞只是想推开窗看一看月色,不想一眼就对上了一直在想的人。
她胡思乱想了许久,越想便越难以入眠。
明明已经得知他没事,可她仿佛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份感觉让她怎么也无法入睡。
宋虞看着窗外的人,看着他一身玄色锦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好在今夜月光甚好,不点灯她也可以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似乎在见到眼前人的这一刻终于消失。
她的感觉不对,不过是因为她想见他而已。
月光下,谢辞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忽然勾出一个甜软的笑,对他轻声道:“殿下做到了对阿虞的承诺呢。”
城楼之上,宋虞无声地说出要他平安的话。
他只是看着她,不曾应答一句。
可宋虞知道,他已经给了回答。
谢辞后来曾想过,那是不是他看错了。其实宋虞并没有说过那句话。
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而已。
可如今,他看着宋虞,听着小姑娘的话,他的心跳得极快。
第24章 相问
月色朦胧, 风吹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
谢辞看着宋虞的眼睛, 不再像往日里刻意地闪躲。
宋虞的话似乎还响在耳边,她的一颦一笑都映入谢辞的眼中。
谢辞缓缓开口,“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你说我应当让别人看见我的另一面。”
那是谢辞用黑皎做借口进入侯府时,宋虞与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