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好大致理了理,才算是完全弄清楚了情况。
楚家离青云镇大概有四公里,而李家离镇上接近两公里,李秋芳在丈夫过世之后,得不到平等的对待,又不是没有公分就过不下去的时候,索性在儿子当兵之后,带着女儿回娘家居住,她在工厂里的食堂做临时工,女儿读书。
住的地方,是青山村第二生产队之前的一个仓库,也是废弃了的,每个月给一块钱的租金。
李秋芳在娘家兄弟帮助下,用竹片搭了顶棚,又在里面隔了竹片墙,用旧报纸糊起来,倒是就这么住着。
午饭分成了两桌。
李家男人们围坐在一桌,几乎都是舅舅表哥表弟们,桌上有酒。
明好跟着李秋芳,坐女的这边一桌,桌上摆着一大盆米饭,也有粥,依旧是碧绿的小白菜,还是菜秧的模样就整棵炒了一大盆,一盆金黄色的南瓜,一碟子是排列得还算齐整的芋头块,上面摆着油亮亮的腊肉片,搁了两勺红艳艳的剁椒,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明好的心微微一放,不幸中的万幸,自己是回到八十年代初期,而不是自然灾害的时候,也不是十年运动的时候。
“都是秋芳这丫头的手艺,这孩子从小就会做饭!这几天秋收,咱合伙吃着!”笑得一脸菊花褶子的,正是老外婆无疑。
明好甜甜一笑,闷声吃饭不出声,不动声色在观察同桌这些人。
那个一直往碗里夹肉的,长着一张圆脸,说话脆当当的,是二舅妈宁凤霞,语速有些快,下筷动作更是快,一看就是个不能吃亏的。
一旁那个略微有些胖,一头长辫子,说话期期艾艾,脸色有些苦相的,是小舅妈钟春香,时不时地,用一种同情的眼光望着明好。
跟阿楚嘀嘀咕咕说话的,是表妹李晓丽,另一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一脸平静地吃着饭,还时不时记得去灶房一趟的,是表姐李晓玲,看得出是个麻利的人。
一圈看下来,善于察言观色的明好,把情况也摸清楚了七七八八。
“明好,外面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宁凤霞说道。
明好抬头茫然看着她。
宁凤霞一拍大腿,嘴里的饭还没有吞下去呢,就喋喋不休说了起来,“我就说这事不能是真的,传得跟真的一样,说什么你出去之后就没有去见天阔,还去找那什么大学生来着,人大学生有相好的,你跟人打了一架一身伤,回来的时候见天阔腿有些不好,还想跑……”
“谁说的!”李秋芳碗筷一放,脸色就沉了下来。
宁凤霞嘟嘟嘴,“你别朝我吼啊,我这不也是听……”
“谁说你不会大嘴巴抽回去,这样的话还用得着回来学!”李秋芳哼道。
宁凤霞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厉害的,不敢多说。
钟春香在一旁劝,“这好好吃饭,就别说这些了,人家好好的,怎么就能说这些话呢,这要是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那原本苦相的脸,就更苦了。
李秋芳脸色就有些阴沉。
阿楚瞪着明好,“都怪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是能惹祸!”
“阿楚!”李秋芳呵斥了一声。
明好翘了翘嘴角,浑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吃饭吃饭,这话,不会传过明天。”
不好好处理,还留着过年吗?
第11章 我是来“谢谢”你的
李秋芳虽然斥责了阿楚,对眼前这处境也是有些为难的。
要知道流言这种东西之所以可恶,就是因为难以处理。
任由这些话传吧,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到时候自己膈应,要是自己太过较真吧,别人也会说,看吧,就是自己心虚了,随便说两句还当真。
简直就是豆腐掉进灰里,拍也不是打也不是。
李秋芳个性强硬,对于这种事情也有些束手无策。
要是让她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传这些话,她就撕了她的嘴!
二舅妈宁凤霞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眼里却是熊熊的八卦之火。
小舅妈忧心忡忡,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传这种不堪留言的反而是她呢。
阿楚气鼓鼓盯着明好,觉得她就是那个扫把星!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倒是明好胃口依旧不错。
饭后,男人们放下碗筷又去上工,明好并没有急着表现去收拾桌子之类的,自己回了屋子。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不过就是结婚时候,沈家给她陪嫁的大红樟木箱子,几套时新衣裳,一个小布包,还有一些零碎小东西,剩下的就是压箱底的一百块钱,十块十块一小张,崭新新的淡蓝色票子。
明好深吸一口气,“一切会好的!”,她这么告诉自己道。
多难,都要好好活下去呀。外公的声音回荡在耳旁。
上辈子,她小时一直随着外公外婆生活在乡下,父母打拼事业完全顾不上她,也是过了几年苦日子的,后来寄回家的钱越来越多,人依旧在外面。
然后,父母的事业似乎成功了,母亲也劳累过度去了。再然后,爸爸为了怀念母亲,再婚娶了一个跟母亲七分相像的人,各个夸他重情重义。
呵呵,男人。
明好从外公外婆家回到城里的时候,她就一夜长大了。
在一个完全把自己当外人的家里长大,明好冷眼看着那一切,心如止水。
该是自己的东西,她全部都拿到手里,被人指责她冷血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与其自己心里难过,倒是不如让这些白眼狼难过。
好好活下去呀,依旧是外公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耳旁。
明好的鼻子有些酸,死死忍住了。
她已经来了青山村,看着楚家跟李家的人都还不太难相处,就当成……同事呗。
楚天阔,就当合作伙伴吧,等过两年,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她也有了出路,最好是还能赚一点钱,外面政策也都放开之后,再海阔天空去。
而现在,外面这些流言,显然想让自己在这里不好过,那么……她就只能出手了。
明好倒腾了一会,现在不装晕了,要出门见人,怎么也不能跟之前那么随便。
她对目前的形象几乎是崩溃的,狗啃一样的头发,现在来不及修,她随意编几个小辫,最后用橡皮筋扎好,又把一块黑花手帕一并绑了散开,总算是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又在箱子里倒腾一会,找到两块白底蓝花的的确良料子,还是特意去县城里买回来的,这才拿在手里出了门。
秋天的天空尤其高远,湛蓝蓝的天,干燥的风吹过脸颊,阳光有些许刺眼。
刚吃过午饭的人们,聚在大樟树暴露在外的奇形怪状树根上歇息,或者在一旁的大青石上现画几个框框,用小木棍跟石头下棋。
离大树脚下不过十几米的地方,一条溪水横跨而过,两边也铺上了青石板,正是青山村洗衣服的地方。
这地形,之前明好就已经观察过了。
时机,也是刚刚好。
吃过午饭,生产队要一起上工的哨子还没有吹响,人却已经断断续续聚集起来。
明好笑了笑,往小溪边走去。
她的目标,是正在洗衣服的刘秀珍。
“哎哟,胖媳妇出门咯——”
“要跟大学生跑咯——”
明好才不管这些熊孩子,慢慢往小溪边走去。
然后,她眼睛一亮,暗道,天助我也!
此时的刘秀珍正在洗衣裳,但是仔细瞧,就能够发现有些不对,她一直勾着头就没有抬起来过,白嫩嫩的胳膊一直在忙活,耳朵有些泛红。
身边一起在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脸上都是暧昧的笑。
她勾着头,抿着嘴,看起来心情不错,那娇羞,比小溪里洗衣服荡起来的波纹都荡漾。
渐渐地,她虽然低着头,视线里还是出现了一双穿着布鞋的脚。
裤脚上新鲜的折痕还在,再往上,她就没好意思瞧。
“秀……秀珍,你能帮我洗一下这件衣服吗?”是这双脚的主人,一个颤抖的男声说道,压抑着期盼跟激动。
秀珍的脸更红了。
一旁的小媳妇们哈哈大笑起来,“阿伟哟,你这眼光还是好,我们秀珍可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又有文化脾性又好,瞧你急的。”
“没错没错,秀珍,接下来呀,过两天让阿伟买两斤水果糖去家里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