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44)

他眉宇之间少了些凌厉,清扬的剑眉下,是一双堆积着万般风流的桃花眼,眼尾轻轻上挑,是欲说还休的纠缠,薄唇总是微微勾起,带着随和温良的笑意。

李施弓腰奉茶,他抬手接过轻抿一口,一举一动之间,端的是霞姿月韵的姿态,自带帝王家的矜持贵重。

待喝过茶,离王方抬眸望向座上的闻瞻,声音轻缓、犹带笑意:“大半年未见,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仪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这话说得不但虚假,而且带有几分讥讽,他们上次相见,是在先帝将要崩殂的那夜,在那样的环境下,不论是谁,都沾不上威风二字。

两人当时共同跪于榻前,等着先帝传出最后一道圣旨,那时闻瞻虽已进宫许久,但与朱甍碧瓦的宫墙重仞依旧格格不入,他游离在这繁华之外,接过那道势在必得的传位圣旨时,面上并无太多的波动。

那样古井无波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先帝咽下最后一口气,依旧是无动于衷,仿佛紧紧握着他的手,在他面前渐渐逝去生命的人,与他压根毫无关联。

“是吗?”闻瞻见惯了他的惺惺作态,本不指望两人真能平和的诉说几句许久未见的感触,只是垂头睥睨着他,丝毫不见与他相熟的意味,顺着他的话回应:“这么久没见,离王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而泽。”

闻瞻特意咬中“温润而泽”四字,是在说他一贯会伪装的平易近人。

离王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却并不在意,反倒突然勾唇笑起来,眉眼皆弯成新月的形状,面上又平添几分和煦,与闻瞻的锐利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他在宫中生活多年,各种场面话皆能信手拈来,这会儿自然也不例外,“良州与京城隔的远,臣在良州浑浑噩噩的过了半年,日日挂念皇上和太后娘娘,总盼着可以回京一见,好一续温情,今日才算是心想事成。”

闻瞻冷眼看着他,对他的“挂念”丝毫不为所动,言语之中极为僵硬:“早知道离王挂念京中,就该早早传信来告知朕,你毕竟是朕的兄弟,一个回京的恩典罢了,朕还能不赏?”

君为君、臣为臣,君臣之间,不讲兄弟情谊,做臣子的想要恩典,就得自己跪地来求,只要话说得好听,一个小小的恩典,随口便能答应。

这样的话说得太过直接,直接将两人君臣地位、高低贵贱彻底挑明,不留一点儿颜面,离王着实没想到,闻瞻还是同以前一样,不会婉转半分。

他的笑容霎时凝在面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继续以微笑掩盖着落于下风的窘迫,接着道:“朝中事忙,想来皇上难以应对,臣怎可为着这点儿小事再让皇上烦忧。”

一个在宫外养大,除了先帝力保,寻不到一点儿证据证明是先皇贵妃之子的皇子,不但受到先帝的青眼有加,还扶他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朝中不知有多少臣子对此多有质疑,质疑多了,只怕这个位置也坐的不太稳当。

“再如何难应对,如今也都快解决完了,朕倒是担心离王,良州地处偏僻,为遐方绝域之地,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只怕那儿的百姓不好管,不过照离王的本事,要应对这些,理应不成问题。”闻瞻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毫不客气的回应着他。

每每收到自良州来的折子,皆是有流民作乱,使得良州百姓不得安生,他多次派人去治理,皆是无功而返,想来离王在那儿的日子并不清闲。

离王伸手端起茶盏,饮尽那半杯茶水,方强逼自己平静下来,继而道:“能不成问题,还是要托皇上的福,以威名镇四方,让各处的百姓皆不敢造次,唯恐惹了圣怒。”

“百姓大于天,凡事还是须得离王多多费心,只是不知道,能压得住良州百姓的威名,能不能让离王畏惧三分?”闻瞻以探究式的目光端详着他,如同紧紧盯着争夺猎物的同类,只要对方稍有动作,他便会毫不犹豫的伺机而上。

话落,闻瞻又觉得如此与他攀扯着实没有意思,朝他摆了摆手,委婉的让他退下,“离王不是念着太后吗?那便去仁寿宫瞧瞧吧。”

离王也不欲再同他在这儿互呛,听见这话后,立即起身,再次拱手行礼,“谢皇上恩典,臣还想去拜见母妃,望皇上恩准。”

他说的极为客气,全程不曾抬头,直到听到闻瞻开口说“去吧”,才道谢之后准备离开。

而他刚上前走过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调过头来,面上现出几分轻佻的笑意,“听说皇上已有佳人在侧,臣先恭喜皇上了。”

闻瞻抬头瞟他一眼,并未应声,面无表情的面容上多出些不耐来,显然是并不想听他提起这个。

离王自知无趣的讪笑着,这才抬步跨过了门槛,待走下如玉长阶,他又自顾自的开口说道:“京城的风水果然养人,刚回来半日,便觉浑身皆像换了骨肉般舒畅。”

随行的侍从不解他话中的意思,望着被宫墙围成的四角天空,抬手挠了挠头,“主子,奴才怎么觉得,这皇城还没良州自在。”

离王回眸睨他一眼,又望了望背后的正和殿,顿时轻笑出声,玩笑似的轻声斥道:“蠢货,若是良州更好,那这天下第一尊贵的人,何必再待在京城。”

送走了离王,闻瞻又见过几位朝臣,浅论了半日的朝中要事,直忙到焦头烂额,才算是能稍稍松一口气。

李施为他奉上清茶,小心翼翼的询问:“皇上,今日要不要去长定宫歇息?”

皇上近日奇怪的很,往常都快将长定宫当成他批阅奏折的地方,而如今却连歇息都不曾去,日日宿在正和殿里。

“算了。”闻瞻有些懒怠的接过茶盏,这才腾出空来抬头瞧瞧外面的天儿。

已是黄昏时分,窗柩和殿前皆被云霞装点,渡上一层发乌的金色,偶有几束霞光穿进殿内,正铺在光滑的地面上,泛着亮光。

闻瞻正欲起身走走,就听殿外传来太监的高声禀报,“禀皇上,舒嫔娘娘求见。”

“今日又是二十七?”闻瞻头有些疼,抬手重重的捏了捏眉心。

“不用奴才算,既然舒嫔娘娘来了,那必然就是了。”李施满脸堆笑,弓腰边往外走,边问:“皇上,还是和以前一样,把人打发走,再送些珠宝配饰去吗?”

舒嫔娘娘自入宫以来,雷打不动的在每月二十七来见皇上,每次来都会带些备好的吃食,或者日常会用到的东西,皇上次次不见,只是命人去取些珠宝类的东西送到她宫中。

“嗯……”闻瞻一如既往的拒绝,但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拦住李施,破天荒的改变了主意,“罢了,去把人请进来吧。”

李施闻言一愣,又连忙应“是”,赶紧出去将舒嫔引进殿内。

舒嫔没想到皇上今日会请她进来,不由得惊诧万分,她与皇上相处的时候极少,突然见面,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还是在李施的提醒下,说皇上已经忙了半晌,幸亏舒嫔娘娘带了吃食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盈身行礼之后,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盒,将盒中的吃食取出来,缓缓道:“皇上,臣妾知道皇上喜吃甜食,特意做了菱角桂花糖糕,皇上要不要尝尝?”

闻瞻低头看桌上切成方块的精致点心,猛然想起江知宜也曾做过菱角桂花糖糕,那糖糕是花朵的形状,瞧着倒是好看,就是味道让人不敢恭维。

“那就尝尝吧。”闻瞻兴致缺缺,但还是缓步走下长阶,坐到了桌前。

皇上的入口之物,一应要经过太监提前尝过,舒嫔不敢擅自乱夹,只是将银筷递给李施,让他先行验过。

闻瞻边拭手,边等他验完,才用玉箸夹起块尝了一口,味道比他想象中好得太多,起码比江知宜做得好上无数倍。

“怎么样?可还合皇上的口?”舒嫔上前一步,用碟子接住剩下的那大半块糕点,又递上干净的方帕。

“还不错,比……”闻瞻险些要说出些胡话来,略微停顿之后,才道:“比御膳房的那些人做得好吃。”

“皇上谬赞了,臣妾这双粗手,哪比得上御厨们。”舒嫔听到他的夸赞,有些受宠若惊,颊上染上些红晕。

闻瞻向来不会哄人开心,听到她说这个,并未再多言,摆手示意她坐下,转而道:“在宫中过的可还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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