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一边在房中来回踱步,一边细细琢磨着温采的话。
傅大人怎么会和崔家扯上关系?
崔家在谋划的大事,会不会与傅大人有关……
若傅衍之已经与崔家勾结在一处,那为何还要特地告知她父皇病重一事?
宋栖迟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崔家若有谋划,一定是针对裴溪故而去的。
她思索片刻,便低声吩咐温采:“你快些回宫去,亲自面见陛下,提醒他小心崔家,还有……傅大人。”
温采愣了愣,“可是,若奴婢去见陛下,便会暴露奴婢暗线的身份。”
“你是我的心腹,这个时候,只有你说的话他才会相信。”
宋栖迟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当初大夏与楚梁交恶,哥哥在楚梁宫中安插暗线,也是人之常情,陛下会理解的。如今两国已经交好,你只需对陛下坦白身份,他不会怪你的。”
温采这才放心地点了下头,“那奴婢这就回去,殿下自己小心。”
这一晚,宋栖迟满脑子都在想着傅衍之的事,几乎一夜未睡。第二日天刚亮,她便起身收拾好东西,骑上马继续赶路。
临近边境,路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宋栖迟骑在马上,心神不宁,满腹心事。
快到晌午的时候,她终于穿过了楚梁的最后一座边城,来到了落霞河边。河面上结满了坚实的冰,放眼望去,如一道白练横亘在楚梁与大夏之间。
宋栖迟翻身下马,站在河边瞭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大夏地势偏南,还未入三月,雪已经化的干干净净,山间初现绿意。
而身后的楚梁,却仍覆满白雪,满目冷寂。
只要过了这条河,她便可回到大夏,回到那片生她养她的故土。
宋栖迟立在风中,凛凛寒风吹乱她的鬓发。她攥紧手中的缰绳,却迟迟下定不了决心,想起分别时少年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心口更是疼的厉害。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放在怀中的那只锦囊,少年含着无奈与不舍的声音仿佛又在她耳畔响起——
“等殿下什么时候想起阿朝了,便可打开这只锦囊看看。”
宋栖迟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轻轻打开了那只锦囊。
红色的细丝绳落在她掌心,她垂眸朝锦囊深处望去,看见里头放着的,竟是两枚小巧精致的蝴蝶银坠。
宋栖迟陡然睁大了眼睛。
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旧事如一场急雨,铺天盖地地涌入她的脑海。她攥着那只锦囊,慢慢蹲了下来,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哭的泣不成声。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情景。
一身白衣的少年乖巧地跪坐在地上,而她站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手钏上的蝴蝶坠子尽数落下,顺着他脖颈的曲线滑进他的衣裳里。
那时她因太过害羞,不敢去看裴溪故的身体,便让他自己把那些坠子取出来,谁知……他竟偷偷藏下了两枚。
时隔数月,她仍然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连那些坠子贴着他肌肤滑落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少年夜夜携蝴蝶入梦,教她如何能忘怀。
那些蒙了尘的琐碎过往,被这两枚蝴蝶坠一点点牵引出来。
她想起凤露台上下过的暴雨,少年撑着伞将她牢牢抱在怀中,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后颈。
她想起清宁殿外闪过的惊雷,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
“殿下别怕。”
她恍然发觉,原来在过去十八年的岁月里,对她这样好的,只有裴溪故一人。
宋栖迟蓦然起身,将锦囊收进怀中,扯住缰绳翻身上马。她立在河边一望无际的冰雪之中,凝望着远方那片春意初绽的故土。
她的前方,是千千万万的大夏百姓;而身后,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着的少年,在等着她回到他的身旁。
宋栖迟静静地看了半晌,然后再无留恋,毫不犹豫地调转了马头。
她为大夏千千万万的百姓活了十八年。
但这一次,她想为自己活一回。
第71章 真相 “怎么舍得丢下阿朝。”……
傍晚时分, 天色渐暗,峦山殿门口早早便悬起了明亮的宫灯。
蕙女官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 一眼便看见裴溪故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
她连忙走过去,把他手边的酒壶拿远了些,小声劝道:“陛下,您方才在宴席上已经喝了不少了,可不能再喝了。”
陛下在宫宴上一向是滴酒不沾的,可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生辰宴一开始,还不等那些大臣说些恭贺的漂亮话,他便一言不发地端起面前的酒樽, 一杯接一杯地喝上了。
现下回了寝宫, 仍是抱着酒壶不撒手, 若再喝下去, 可真要伤了身子了。
裴溪故抿了下唇上沾着的酒液,伸手又将酒壶拿到跟前, 抬手便往嘴里送:“朕喜欢喝,姑姑别拦着朕。”
蕙女官无奈, 只得退到一旁, 轻声道:“那奴婢去给陛下煮碗醒酒汤来。”
她行了一礼, 便转身朝门外走去,一只脚才迈过门槛,裴溪故又喊住了她:“外头的那些侍卫晃来晃去的,朕看着心烦, 姑姑让他们退远些吧。”
蕙女官迟疑了下,“那些侍卫是专门负责保护陛下的,若是他们离的远了……”
“姑姑听朕的吩咐就是。”裴溪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瞧着窗子底下王年露出的半个脑袋,眉头越皱越深,“让王年也滚远点,朕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是。”
蕙女官转身出了殿门,还没来得及和王年说上话,就见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冲进了院内。
王年赶紧上前拦住他,低声骂道:“越发没规矩了,陛下的寝宫也敢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王公公,奴才是有要事要告知陛下。”
他喘了口气,伸手叩了下门,朝里头大声喊道:“陛下,宫门口处的侍卫来报,说宋贵妃回来了。”
“你说什么?”裴溪故猛地起身,快步上前将殿门推开,一双含着醉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传话的小太监,“这消息可是真的?”
小太监慌忙叩头道:“奴才不敢撒谎。现下贵妃娘娘已经骑马入了宫门,朝峦山殿的方向来了。”
他话音将落,院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宋栖迟骑着一匹红马,疾驰过长长的宫道,如一朵娇艳的芍药花,穿过宫门,落向他的怀抱。
她勒住缰绳,匆忙下马,红着眼睛跑到裴溪故面前,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阿朝……我回来了。”
她把头埋在少年的肩窝上轻轻蹭着,在他耳旁小声呢喃:“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裴溪故的酒立刻醒了大半,他慌忙抱紧了宋栖迟,将她牢牢锢在怀中,颤声道:“殿下……阿朝真的好怕,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怎么会?”
宋栖迟仰头看他,在他下巴上落下轻柔湿润的一吻,轻声道:“我怎么舍得丢下阿朝呢。”
少女的朱唇贴着他的侧颈,淡淡的桂花香慢慢缠上他的衣领。裴溪故小心翼翼地嗅着她的气息,生怕她下一刻便会反悔,再次离他而去。
“好啦,我们进去吧,嗯?”
宋栖迟轻轻扯了下他的衣带,裴溪故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拉着她进了屋。
宋栖迟一进门就看到桌案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笑道:“我才走了不过一天,你就开始借酒消愁了?”
裴溪故慌忙把桌上的酒壶收起来,嗫嚅道:“殿下不喜欢酒味,阿朝下次不喝了。”
他走到窗边,想把窗子打开些散散屋里的酒气。谁知刚伸出手,便见窗外一道黑影闪过,他心道不好,慌忙退后几步拉着宋栖迟往旁边躲去:“殿下小心!”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便破窗而入,二话不说,举起手中利剑直奔他心口而去。
他来势汹汹,招招凶险,裴溪故赤手空拳,勉强躲过几招后便觉得有些吃力。
他身子骨弱,小时候也没习过武,回了楚梁之后,还是云青枝替他寻了位师傅教他习武防身,这才勉强算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
只是那几分功夫,如何是眼前这黑衣人的对手?
宋栖迟在一旁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却又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