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挪了挪屁股,“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刚在主屋给大家问好时笑得唇红齿白,我还当你是颗小白菜呢,没想到你里面忒黑,就这么瞧不起你哥哥啊?”
方见意像磕了药一样,疯狂点头。
表哥抓了把瓜子洒向他,“我——”
“做什么呢?”
程芳芳不知什么时候掀开门帘进来了,目光两人身上逡巡。
“小姑……”表哥有些怂。
“不许欺负你弟弟。”程芳芳瞪了他一眼。
“我们闹着玩呢。”方见意打圆场,把腿上的瓜子一把扫落,给了表哥眼神让他收拾干净,哄着他妈出去。
外面大把亲戚正围着他爸聊天,把他嘴都说干了,面前的茶杯不知续了多少茶水。
后院圈着的鸡鸭被困得久了,飞腾出来要活动活动筋骨,昂首挺胸,发出高亢的叫声,然后若无其事拉了泡颜色复杂的屎尿。
“石子他娘,快把这糟心的公鸡抓回去。”
“我来逮。”方见意眼都亮了,撸起袖子。
就这样,在北方过了个与众不同的年。
即使早就得知温知真搬去学校住宿的消息,回去后没见到她依旧有些不适应。
方见意伫在她房间门口怔怔看着,不知是为了防潮还是她打算几日都不回来了,床上的被单被子用了防水的布袋装好,床头的珍贵装饰物也罩了起来,就连墙上挂的发夹柳条也被摘下来,一一放在透明的收纳盒里。
他在此刻才意识到,她真的暂时离开了这里。
心里空落落的。
齐欣把他拿过来的腊肉放到冰箱里,从厨房里洗了些水果出来,见他还在发呆,笑说:“你知真姐昨天下午就搬去学校宿舍了,她没跟你讲?你回来也没跟她说?”
方见意愣了愣,他没跟她说回来的事,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没想到她竟也没告知自己。
她这又算什么惊喜?
方见意郁闷的站了一会,下楼去骑车,连电梯都不等了,直接跑楼道,落地动作还挺大的,砰砰砰的脚步声在空挡的楼道间回响。
正值傍晚,天色渐暗,路灯发着微弱昏黄的光芒,他快速穿梭在来往车辆人群中,烧烤摊的老板正在店前起炭生火,烟味顺着风飘来。
他被呛了下,咳嗦起来。
他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那日在摩天轮上温知真与秦浩两人在一个厢里的情景,厢子升到最高点时,他们的身影叠在一起,朦朦胧胧透着亲昵。
后来他们下来,他问了两人在上面说些什么。
秦浩不语,温知真不言。
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就像他与佘许他们也有了秘密。
温知真用这话堵住了他好奇的心。
而自从那日开始,他感觉他与温知真之间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日出时雾清山明,他们一如既往的相处。日落后雾霭笼罩,她望着天际望着月亮望着湖泊的眼神,都比望着他还要亲近。
就像这几日离家的联系,他不找她,她就从不主动找他。
这么细细想着,方见意骑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在一个街角,他停了下来,单脚支着自行车。
他心里泛起烦躁与恼怒,连带着刚刚的茫然与失落,全都搅拌在一块,令他难受。
路边本在睡赖觉的流浪狗被他踢过来的小石子惊得起身,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方见意刚真没注意到它在,被看得心虚,嘴硬说了句,“我又不是故意的。”
流浪狗晃了晃尾巴,走开了些。
这个小插曲倒让他心情平复了些,他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低头看手里闪闪发光的碎钻发夹。
这发夹跟温知真很衬。
亮亮的星星碎钻,在她一头黑发上会像在夜空里一样,闪烁着发着光。
星星好看,夜色也好看。
方见意给温知真拨了电话。
“阿意?”
“知真姐。”
手机里温知真的声音有些失真,回来坐飞机过安检时,他不小心摔了手机,似乎把听筒摔坏了。
“你回来了?”
方见意说:“嗯,我现在在街上。”
她也“嗯”了声。
像是随意发出的无意义的气音。
又或者是那边背景声音有些嘈杂,都是背公式与古诗词的杂七杂八的读书声,才显得她的回应很渺小又空白。
以往她都会问,在街上做什么?
和谁在街上?
回来了吃饭了吗?
叔叔阿姨们怎样了?
有时候她的问题也不少,出去玩耍前总会被她问一遭,佘许背地里会小吐槽温知真的“唠叨”,方见意又好气又好笑,让他当面跟她说,他耸了耸肩:不敢。
或许这是时候准备要晚读课了,她才没那么多时间问他?
也正因此,方见意才在半路停下来,意识到这会肯定进不去学校了。
他嗓子有些干,说起另一件事来,“你去学校怎么没告诉我?”
那边静默了下。
温知真说:“本想明天说的,没想到阿意你回来得这么早。”
这个理由不能让他心情好转。
铃声却在这时催命似的响起。
温知真说:“阿意,我要上课了。”
方见意缄默。
“阿意?”
方见意抿了抿嘴,还是开口,“你先上课吧。”
“再见。”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旁边摆了个简易小摊子卖自己种的小青菜的老伯,坐在木凳子上无所事事看着这个白玉般的少年,树一样停留了很久。
踢石子,瞪小狗,有含羞的姑娘也看了他一会,被他紧拧眉头的烦躁面色给吓得不敢上前来搭讪。
最后,少年又踢了踢路上的石子,这次是块大的,他疼得大声嗷嗷叫,附近的生物都望了过来。
他觉得丢人,仓皇离开。
老伯皱巴巴的嘴咂了咂,“后生仔哦。”
第35章
后来的一段日子中似乎蒙上了灰色,令人迷惘,身处雾中摆脱不了又有些喘不过气来,浑浑噩噩的。
依照方见意的性格,他会去问温知真,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惹她不高兴或者生气了?
就像很久以前他耍小性子,胡闹着用弹弓打碎了她的花盆让她哭泣,恼得不同他说话。
他认认真真诚诚恳恳道歉就能得到她的原谅。
可夜晚里突然再次冒出来的,不受控制、乱成一团毫无逻辑的关于她的身体的梦,让他在早晨洗内裤时将时间推迟。
第二天再去学校找她吧。
方见意这么想。
他再倒了些洗衣液,誓要将这些难闻的气味去除掉。
“反正她还不一定想见我呢。”
他喃喃细语,顺着发散的思绪说出心中所想。
就她昨晚那冷淡的态度与语气,确实不大待见自己。
“谁不想见你?”
方见意猛地手一抖,手腕磕到洗手池,那处马上青了一块,他疼得歪眉斜眼,“爸,你不要这么神出鬼没行不行?”
站在门口的方和一脸无辜,“我刚敲门了。”
“我没听到。”方见意侧了侧身子。
方和早就看到他试图遮挡住的黑色内裤,觉得有些好笑,不想他过于尴尬选择假装视而不见,说:“等下我给你妈做早餐,你想吃什么?”
以往没有他的份,他赶得上吃上午饭就不错了。
“肠粉。”方见意顺口说。
方和笑了笑,“你这不是为难你爸吗?”
他只会些简单的。
方见意扯了扯嘴角,肠粉在温知真那里就一基本操作,“那算了,等会我跟阿许他们出去吃。”
佘许他们就这样大清早被他喊了起来,懵逼的坐在闹哄哄的人来人往的快餐店。
连带着罗萝,她睡眼惺忪,小短辫毛毛躁躁的,被佘采伸手抚弄了几次还是翘起来。
佘许稍微清醒了,看不过去,吐了口唾沫在手掌心里,“小萝卜,我来帮你。”
“滚。”佘采说。
“无情。”
佘许坐了回来,继续拿起刚扔下的油条啃,看到身旁的方见意低头沉默着用筷子戳肠粉,似乎心情不大好,他问:“干嘛了?回了趟你外公家整个人都焉了?”
方见意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熟悉的老板娘端着小碟排骨路过,肥胖的屁股挤了方见意一下,笑说:“不合胃口啊?”
“噗嗤。”佘许笑了笑。